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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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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清消失之后,宋攸宁刻意回避有关他的所有消息,就像从没存在过这个人一样。
每当她想起宋修清,控制不住地想去网上搜索时,她就会这样对自己说——
宋修清不过是自作自受,如果他不抄袭,他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他回不了家了。
宋攸宁很清楚,两周还没找到人,大概已经被卷到外海,说不定早被鲨鱼吞吃入腹了!
每当宋攸宁下意识想到这个可能,想到宋修清一个人,在十一月的冰冷海水里,孤孤单单地漂向大洋,沉入海底——
她就很想哭。
其实都是她的错。
她回避一切,不过是不敢承认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宋攸宁努力压下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宋修清不过是私生子,是他害死了哥哥,害的妈妈伤心,还鸠占鹊巢,在他们家好好地住着!
他是个好人,甚至可以算的上一个好哥哥,可错误的出身就是他的原罪!
宋攸宁看得出来,宋修清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承认他是哥哥,可直到宋修清死后,宋攸宁才终于肯松口,愿意承认——
如果不是身份,宋修清早已赢得了她的心。
宋攸宁的视线投向不远的钢琴。
她起身,掀开紫色的丝绸防尘布,手下一用力,打开了钢琴盖。
宋修清出国后,她就很少打开钢琴。
当初,也是她要求买的琴。
全家人都知道,宋修清想学钢琴。
可家里已经有了一个钢琴家,而他和钢琴家的身份很敏感——养子和久别重逢的真少爷。
这样的举措无疑是在宣誓:我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为此,宋景行费尽心思,想要说服宋修清放弃。
可宋修清像是和他们作对似的,偏不,甚至还闹出了把宋清晏推下楼的笑话。
宋攸宁最开始很讨厌宋修清,可后来,她慢慢发现,宋修清其实真的只是想弹琴,他是个笨蛋,没想那么多。
她不愿意看宋修清天天去酒吧弹,她害怕宋修清出丑,被人笑话,所以自己说想弹琴,在房间里放了台钢琴。
这个人虽然是个她瞧不起的笨蛋,可她不得不承认,笨蛋也有闪光点。
——她得到一切都太容易了。
以至于直到上大学,宋攸宁才发现,在很多人眼里,她才是没有脑子的金鱼。
宋攸宁开始渐渐明白,宋修清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要的不过是认同。
宋修清刚回来的时候,宋攸宁经常被人嘲笑有一个笨哥哥。
有人会晃悠到她面前,故作蹩脚英语口音,模仿宋修清。有人会提起宋修清满是错题的数学卷,疑惑问:“都是宋家人,怎么你这么厉害。”还有人不说话,只是反复打量,看起来一本正经:“宋修清真是你哥哥?”然后叹口气,说:“给你哥补补课吧?数学天才。”
于是她不自觉地开始划分自己与宋修清,她不愿意承认宋修清是她哥哥,她也不愿意承认,其实她在乎宋修清。
她和同学站在共同战线,听着高中部传来的笑话,面对同学戏谑的眼神,摆手说:“我哥是宋景行和宋修清。我和他不熟,他才回来,怎么够格当我哥?”
那时候,每当有人提起宋修清,她都会提心吊胆。也只有拒绝承认宋修清是她哥哥,同学们看了热闹,自觉无趣后散开,她才能松口气。
宋攸宁第一次觉得有个哥哥还不错,是在她跳级进入高中部。
宋修清的成绩好了不少,她遭遇的询问也少了许多,她和比自己大的同学们一起上课,大家都叫她“数学天才”,交不到什么朋友。
宋修清会和她一起放学,他们一起回家。
那天,宋修清来找她时,她正在大厅立柱后,躲着门口的一群同学。
他们都很好,起码表面上这样。
但现在,以为她已经放学的他们,笑着说:“数学天才?我看学数学学傻了吧?真没意思,约她出去也拒绝。”
“她可是宋氏集团的千金,别打她主意,小心被宋家教训!”
“玩玩嘛,一小屁孩儿懂什么?而且我和她也算门当户对,说不定之后还真成我老婆。”
“萝莉才好。宋攸宁可叫我哥呢……”
“真恶心,你女朋友还在这呢!”
……
宋攸宁第一次接触这样赤裸裸的恶意,她不敢穿过大门,宋攸宁害怕他们发现她听到了一切。
大厅很宽,只要她走出来,就一定会被发现,宋攸宁急得团团转。
比她急哭更先到的,是宋修清颤抖的怒斥声:“你们在说什么?攸宁呢?”
宋攸宁很快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宋修清等不到她,她的手机没电关机,于是宋修清干脆回来找她。
宋修清第一次爆发出怒意,和传闻里截然不同,面对这样的学长,她的同学们也收起了私下模样,老老实实地:“不知道,她不是已经走了?”
“别再让我听到你们打她主意!”
宋修清说:“滚开!”
那群人灰溜溜地走了。
宋修清继续往里走,他以为宋攸宁还在教室,急匆匆就要拐向楼梯。
宋攸宁从立柱后绕出,假装从另一侧楼梯下来,她从后面喊住宋修清:“哥——”
宋修清没停。
于是宋攸宁更大声地:“宋修清!”
那天回家路上,宋修清坐立不安,宋攸宁知道他听见了自己喊的那声哥,他没回头,只是没想过宋攸宁会这样喊他。
宋攸宁确实没再这样喊他过。
她觉得丢脸。
但有时候,在宋修清不在的场合,宋攸宁会这样介绍他:我哥。
宋攸宁第二次想承认宋修清是哥哥,是某次宋修清来她房里弹琴。
宋攸宁翘着腿,躺床上玩手机,消消乐一关又一关,根本没难度,而边上轻柔的旋律逐渐吸引了她。
宋修清背对着她,还穿着学校制服,但却莫名其妙吸引人。
他们学校算是比较严格的,平日里穿制服,运动时穿运动服,专门设计与定制,只要人别太丑,穿上这一身都像精英。
宋攸宁不懂音乐,她甚至唱歌跑调,在她眼里,歌就分为两种,好听和不好听。
她不知道宋修清在弹什么,但她觉得好听,连带着宋修清的背影,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真奇怪。
宋攸宁想。
他看上去有这么聪明吗?
宋攸宁不自觉下床,第一次对这架琴有了兴趣。
她走到宋修清身边,看他弹完一曲。
宋修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抬头,就被突然闪现到身边的她吓了一跳。
宋攸宁看着他恢复拘束的表情,想:果然,他才没有那么聪明。
宋攸宁对他说:“我也想弹。教我一曲,小星星也行。”
于是那天晚上,宋攸宁学会了小星星,她会的唯一一首钢琴曲。
后来某次,宋攸宁路过公共钢琴,她坐下来弹了小星星,说:“我哥教的。”
朋友问:“清晏哥?”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宋攸宁第三次觉得宋修清可以当她哥,是在大学入学后不久。
宋攸宁本可以出国,以她的家世加竞赛背景,去哪儿都行。
但她还是选择了京大。
她只想和曾经打败过自己的人再次同台竞争。
但她错了。
那天深夜,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教授布置的作业,从上午上完课到现在,她仍旧没解出来,毫无头绪。
第一个学期不过是铺垫,到了这个学期,潜藏着的天赋区别好像骤然爆发,宋攸宁第一次这么深切感受到无力。
有很多次,她听见同学在讨论问题。
那些困扰她很多时的问题,在他们嘴里甚至不值一提,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宋攸宁甚至没听说过!
她引以为傲的数学天赋在一堆变态中格外不起眼,京大每年有无数天才,她不过是靠着资源堆砌,两年才拿到奥赛金牌,没能从国家队突围,连国际赛都没能参加的普通人。
宋攸宁趴在桌上,侧脸,看见了钢琴。
她想起了宋修清。
她想起宋修清捧着试卷,小心翼翼向她询问的模样。
他从一个连微积分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笨蛋,到参加建模竞赛拿到证书,甚至到能利用自己在酒吧演奏的经历,写成文书取得N大offer——
直到这时宋攸宁才明白,宋修清这只十五岁才离开池塘来到大海的鱼,要在一年之内追上十五年资源积累的成果,有多不容易。
宋攸宁第一次意识到,他并不笨,甚至很聪明。
而自己,不过是沉浸在自我陶醉假象中的鱼缸金鱼,以为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天赋,便瞧不起别人。
比起她,宋修清是条从小河游到大海的金鱼。
宋攸宁打开聊天框,宋修清早上给她发了消息,她困扰于题目,看了一眼就没回复。
第一次,她发去的消息里有了“哥”这个称呼。
可这的称呼并不长久,没过多久,她悄悄听见妈妈和朋友打电话,也知道了这样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宋修清,并不是她的亲哥哥!
他的妈妈要抢走自己的爸爸,他也夺走了自己亲哥哥的生命和身份,而他的存在,简直就在时时刻刻提醒妈妈,她真正的儿子,已经离她远去!
亲近之意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憎恶,宋攸宁断崖式的不再回复宋修清消息,她也不肯再称呼他为哥哥。
直到那天晚上,她知道了宋修清想给顾显允送礼物却囊中羞涩,乱七八糟的计划和设想闯入脑中——
她要用自己的手,为真正的哥哥复仇!
宋攸宁从回忆中脱身,她坐到了钢琴前,轻轻按下哆键。
她已经很久没弹了,磕磕绊绊,并不好听。
听着熟悉的旋律,在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伴奏中,宋攸宁的眼泪不自觉一滴一滴往下掉。
要是宋修清真的是她的亲哥哥就好了。
宋攸宁想。
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要宋修清这样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