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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倒放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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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疏愣住,刚刚严绪时说什么?他是不是问我……问我想不想试试?他恨不得有个倒放键,一按就倒退,让他再好好听一听严绪时说了些什么。
可惜并没有,他有些茫然,答不答应?答应,但自己不会啊;不答应,会不会不太好,严绪时会不会不高兴?
他如芒在背,此刻也似乎都静了下来,好像都在看着他,良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严绪时看着他早已红透了的耳尖,笑着:“不会。”他指了指斜后方的位置,“那里是更衣室,你可以去换一下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房晏邱看着江韩霖,笑眯眯道:“是啊,韩霖也去吧,既然来都来了,试试喽。”
江韩霖:“……”房晏邱,你够了!但他还是对房晏邱友好笑着:“好啊,不白来。”
之后,江韩霖就拉着凌疏走了。
待二人走之后,房晏邱不再笑着,问沈鸢:“你认识?”
虽没有说名字,沈鸢却知道是谁,他说:“以前见过。”
严绪时坐下,拿起一颗冬枣,在手中把玩,他问:“很熟么?”
沈鸢笑着:“不算熟,你们以前在大学没见过他吗?”他也是最近遇到一个人这才想起来的。
这一边,凌疏捏着衣角站在原地,耳尖的热度半天没散,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严绪时的笑容和那句“我在这里等你”。江韩霖在旁边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愣着干嘛?走啊,难不成真要让严绪时等你半天?”
凌疏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江韩霖往斜后方的更衣室走。更衣室是原木质感的门,推开门时带着轻微的吱呀声,里面暖烘烘的,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工作人员早已接到通知,递过来两套合身的马术服,浅灰色的面料柔软却挺括,刚好衬得凌疏身形愈发清瘦。
“凌先生,江先生,这是配套的头盔和护腿,试穿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随时叫我。”还是之前带过他们的Mir,他说完,礼貌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江韩霖利落地开始换衣服,一边扯着马术服的拉链一边无奈道:“早知道要骑马,我今天就不该穿这么厚的棉服,折腾死了。”
他有些生气,继续道:“这个房晏邱,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还这样,不理他了。”
凌疏笑笑,他们就是这样,尤其是江韩霖,气很快就消了,他说:“好,那就不理了,那这样我们也不换了,直接离开怎么样?”
江韩霖在穿护腿,听了凌疏说的话,忙道:“不行,严绪时还等着你呢。”他穿好之后,“赶紧换吧,我先走了。”
“好,我尽快。”
凌疏看着手里的马术服,手指有些发僵。他很少穿这种利落的款式,指尖触到面料时,莫名想起严绪时穿马术服的样子,宽肩窄腰,挺拔得像棵青松。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他对着更衣室的镜子,笨拙地套上马术服,凌疏攥紧衣角,他不太喜欢这种衣服,穿着并不舒服。
就在他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并不想听到的声音,“哥?真是你啊?”他在镜中看见了那人的模样,眼角有道浅浅的疤,是自己弄伤的,那是凌烈……
他的好弟弟……
凌疏慢慢转过身,对上凌烈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呼吸不了了,黑暗、水、石头、甚至是窒息感,将他禁锢在这,一刻也动不了。
那是凌疏七岁时,也是冬天,那年的冬天比凌疏所过的冬天都要冷。
那天是凌父生日,邀了许多人前往凌宅,整个宅子很热闹很热闹,如同过年一般,凌父与凌母款待众人,凌烈与好友们谈笑,无人在意一个小孩,即使那个小孩是凌庄两家正在所出,所以更无人在意在一条已经结了一层冰的河边,有一个小孩子被欺负。
小凌烈趾高气扬,对着身边的其他小孩子道:“好想站在水上啊!不知道这冰结的厚不厚实?”
一个小孩子提议道:“这不是有人可以替我们试试吗?”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穿着单薄的孩子,“就他啊。”
凌烈来了心思,凑到穿着单薄的孩子旁边,笑嘻嘻道:“哥哥,你去试试吧?”凌烈声音很是稚嫩,说出的话却如小小恶魔般,让凌疏不敢置信。
小凌疏站着不动,就静静看着他,小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凌烈在凌父心中有多么重要,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心中有多么不重要。
所以,僵持的很久。凌烈逐渐没了耐心,指使着旁边的两个同伙,恶劣道:“那我们一起让他试试。”说完,三个人就向凌疏冲过来,殴打在了一起。
一人不敌众,小凌疏就被三人压在身下,不得动弹,凌烈就要拉着自己的哥哥去结冰的湖上,而就在此时,小凌疏费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块石头,正好压在他的胸下,他蜷了蜷手指,再搓了搓右手,让冰冷的手指尽量热一些。
就在凌烈已经把小凌疏拖走时,他立马拿起压在胸下的小石头向凌烈砸去,“啊!”凌烈痛叫了一声,其他二人也被吓了一跳,向后跌去,还狂喊着:“救命啊!血,凌烈流血了!”他们跪爬着向后走,直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去找自己的父母。
他们倒打一耙,将自己的父母叫了过来,就先告状道:“我们只是想和凌疏哥哥玩,结果哥哥不陪我们玩,还打了凌烈……”哭声很大,论谁听见都觉得心疼。
他们的父母很是生气,把小凌疏拽起来,质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陪弟弟玩会不行吗?”
小凌疏手上还拿着那块小石头,他慌忙把石头扔下去,有些不知所措,他脸上的压痕都不擦了,慌忙摇着手,“不是,不是这样的……”
凌父也赶来此地,他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凌烈捂着眼角,痛苦着,手上还沾有一丝血迹,忙过去抱住他,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的,乖,不疼,没事的啊,爸爸会为你做主的。”
他眼里充满了心疼,但看向凌疏时,心疼立刻转为厌恶、火气,“凌疏,怎么回事!怎么把弟弟弄伤了!赶紧滚过来,跟他们道歉,快点!”
小凌疏还是没有动,他看着面前父亲抱着凌烈的模样,感觉到不真实,明明自己也受伤了啊……只是因为自己的伤没有见血吗?所以……看不见吗?
凌父早已火冒三丈,他细心地放好凌烈,跟客人们道了声歉:“真是抱歉,让你们看见这些事情,我先替凌疏跟你们道个歉,只不过现在家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就结束吧。”他斜眼看了眼凌母,道:“婧兰,送送他们。”
陈婧兰应了声,笑着将客人们一一送走。
待客人们走之后,凌父的表情崩塌,他一把扯过小凌疏,将他拽到凌烈面前,沉沉道:“道歉。”
小凌疏没有说话。
凌父再也憋不住了,一巴掌打到小凌疏脸上,小凌疏本就瘦弱,被他一巴掌打到了地上,原本通红的眼睛此时也支撑不住,眼泪一颗一颗的流下,嘴里却还是倔强,“我……明明是凌烈先的!凭什么只打我?”他当时还认为自己的父亲不明真相才打得他,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说清楚就好了,可还是不如他所想的那样。
凌父看见眼泪,更加烦躁:“你哭什么哭?不道歉是吧?好啊,来人!将大少爷关到仓库里好好反省!”
家中保镖们立马赶过来了几个,想要将小凌疏带下去,但小凌疏哭得更大声了,他抓住凌父的裤脚,哭喊道:“爸爸,我错了……别、别关我……我、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虽是哭喊,但他还是不敢像凌烈那样喊得那么大声。
那个仓库,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噩梦了……
见求父亲无果,他从而转向正坐在椅子上,被家中保姆哄着的凌烈,声音破碎,“小烈,是哥哥错了,哥哥、哥哥应该陪你玩的,我、我向你道歉,别让、别让爸爸把我关进去,对、对不起,都是哥、哥哥的错……”他低着头,眼睛早已红透,眼泪也满脸都是,但无人心疼。
凌烈没有理他,只重复着一句话:“好疼,眼睛、眼睛会不会看不见了……爸爸,好疼……”
凌父看见更加气急,这时陈婧兰也回来了,看见这么一出,她只是叹了口气,就想离开,不过,刚走一步,小凌疏就连忙爬起来,拉着她的衣角,对着她哭道:“妈妈,我、我知道错了,别关我,我以后不敢了……”
陈婧兰轻轻扯开他的手,只轻轻说了声:“别太过,凌润。”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听不见。她说完,就走了……
小凌疏还是被关了进去……
冬天的夜很冷,仓库阴湿在这环境中显得犹盛,小凌疏只穿了一件并不厚的毛衣,蜷缩在门角处,他刚才喊了许久,哭了许久,没有一个人理他……
不过刚才的哭喊、挣扎倒是出了些汗,也不算很冷了,他抱紧自己,安慰着:“不冷了……”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许久,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里太黑了,他很害怕,声音早已哭的沙哑,眼睛早已红肿,刚刚压在身下的小石头已经擦破了皮,现在才感觉到有些痛……
他后悔了。
小凌疏缩在角落里,看着天花板,应该是的,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想时间能不能倒退,能不能有个倒退键,一按就倒退,回到那个时间,凌烈他们再问他的时候,他想他不会再拒绝了,他应该笑着跟他们说“哥哥陪你们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关在这里,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哥?怎么不理我?”又是那道声音将他从记忆中拉了出来,凌烈打量着凌疏,嗤笑道:“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啧啧啧,一点都不适合你。”
他缓缓靠近凌疏耳边,低声道:“哥哥,你知道什么衣服最适合你吗?小时候那件很薄很薄的毛衣就很适合,被关在黑暗里的滋味怎么样啊?最近突然想起了,就感觉心里好生愧疚啊!”
他又后退两步,“应该把你那白色的毛衣弄得更黑些,好报我这伤疤之仇。”
凌疏握紧拳头,冷冷道:“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让我出去。”
“啊,可以。”凌烈让开,轻轻松松放凌疏走了,待到凌疏走到门前,手已经握上门把手,他又开口道:“哦,对了,哥哥。爸爸让你这几天回去哦。”
凌疏闻言,背突然绷直,手紧紧握住门把手,叫自己回去做什么?
这些年凌润不是没有叫过凌疏回去,但回去的原因多是让他照顾一下弟弟,照顾一下家里,甚至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凌疏过得好不好。
他打开门,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