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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权力交锋真心难测 ...

  •   烛火通明,映照着御案上摊开的禁军布防图与宴席座次安排

      皇帝燕明棠未着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金线暗绣的龙纹在灯下流转着冷冽的光。她指尖点在靖南王萧景琰的席位之上,眸色沉静,却自有股渊渟岳峙的压迫感。

      禁军统领林焕披甲立于下首,正低声禀报:“……臣已调整禁军巡防路线,明日起,所有宫门守备增加一倍,北狄献礼人员皆由专人盯防,绝无疏漏。”

      燕明棠微微颔首,目光却未离开图纸:“萧景琰带来的那些人,盯紧些。朕总觉得,他不会只满足于献上些奇珍异宝。”

      “是。臣已命人混入接待使团,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就在这时,殿内烛火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并非风吹,而是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柱之旁,单膝跪地,如同墨汁滴入夜色,无声无息。

      来人全身笼罩在暗青色劲装之中,面带半副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便是青鹞统领,代号“夜枭”,帝王手中最隐秘的刀,直属于皇帝本人的影卫机构首领,与明面上的禁军分属不同体系,互不统属,甚至彼此制衡。

      林焕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略一拱手,便继续汇报,但语速明显放缓了几分,透着对这股黑暗力量的忌惮。

      夜枭的声音平板无波:“陛下。”他并无多余礼节,直接呈上一枚细小的铜管,“北狄信鸽,拦截。内容已破译,提及‘盛宴开幕,好戏连台’,落款……‘狩天’。”

      燕明棠接过铜管,指尖微凉。‘狩天’?好大的口气。她冷笑一声,将铜管在指尖捻动:“看来,朕的这位好弟弟,是真打算在朕的千寿节上,演一出弑君篡位的大戏了。”

      她抬眸,看向夜枭:“青鹞安插在靖南王府的人,有何消息?”

      夜枭语速平稳,毫无情绪,“靖南王府,萧景琰近日频繁接见江湖人士。”

      “另,查获一批通过黑市流入京城的兵器,制式与北狄军械相似,已暗中处理。”

      燕明棠静静听着,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萧景琰,果然按捺不住了。

      “夜枭。”

      “属下在。”

      “明日千寿宴,你的青鹞,化整为零,潜入宾客、侍从、乐师之中。给朕盯死北狄每一个人,尤其是他们接触过的所有饮食、器物。朕许你们……”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寒芒,“先斩后奏之权。”

      “遵旨。”夜枭低头领命,没有半分迟疑。

      “还有,”燕明棠的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显冰冷,“给朕盯紧镇北王。看他……明日是会做朕的屏障,还是萧景琰的帮凶。”

      “是。”“若他真有异动……”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知道该怎么做。”

      夜枭沉默一瞬,头更低了些:“属下明白。”这意味着,必要时,青鹞的刀锋亦可对准那位功高震主的镇北王。

      燕明棠挥了挥手。影卫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只剩下皇帝与林焕。林焕背后已渗出细微的冷汗,青鹞的存在,总是让人无端感到寒意。

      燕明棠看向他,语气恢复平静:“林爱卿,明面上的安稳,就交给你和你的禁军了。不要让朕失望。”

      “臣,万死不辞!”林焕郑重抱拳。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空荡的殿内,她独自一人立于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目光幽深。

      影子已撒出,网已布下。

      明日这场盛宴,就看是哪些魑魅魍魉,要撞到她的刀口上了。

      她轻轻抚过袖中一枚冰冷的青鸾铜符,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林焕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廊庑尽头,朱红殿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

      最后一名侍立的宫娥悄无声息地敛衽退下,熄灭了远处几盏多余的灯烛。

      殿内骤然更静,只余御案旁两盏长明宫灯,将皇帝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像一道孤直的墨痕。

      她并未立刻动作,依旧负手立于那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图中万里河山,笔墨勾连,城池关隘,纤毫毕现。

      她的目光掠过北境的苍茫雪岭,划过蜿蜒的边境线,最终落在北狄那片暗藏波涛的区域。

      萧景琰…她的好弟弟。父皇当年一句“此子类朕”,便埋下了今日祸根。

      袖中的青鸾铜符被体温焐得微温,上面的鸾鸟图腾棱角分明,硌着指尖。

      这不是调兵符,而是直接号令“青鹞”的信物,是她登基之初,从父皇留下的暗棋中亲手接管的力量,是她权利延伸的獠牙。

      夜枭…或者说,“燕九”…

      想起这个深埋于镇北王府影卫营中最久的钉子,皇帝唇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若非必要,她不会轻易动用这枚棋子。

      但明日之局,牵扯太大,萧景琰勾结北狄,其心可诛,而燕北辰…她那个功高盖世、却偏偏有个致命软肋的王兄…

      烛火又是一跳。

      并非风吹。

      御案旁多了一道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中剥离出来。夜枭去而复返,依旧单膝跪地,姿态恭顺,仿佛从未离开。

      “陛下。”他的声音依旧平板,但在此刻极致的寂静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等待最终指令的凝定。

      燕明棠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仍胶着在社稷图上那片广阔腹地。

      “镇北王那边,‘燕九’汇报了什么?”她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寂静。

      夜枭垂首:“燕翎重伤初愈,王爷心思大多系于其身。明日宴席,王爷必带其同行。此为其一软肋。其二,宋宴之已备下解毒药剂,似对宴席毒局有所察觉。其三…影卫营内,对王爷近期情绪不稳多有微词,人心略有浮动。”

      皇帝静静听着,指尖在南境与北境之间的某个点上轻轻一点。

      “看来,朕的好皇弟,也并非全然无备。”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夜枭低垂的头顶,“你说,若明日宴上,萧景琰发难,第一个攻击的会是谁?”

      “镇北王功高,若猝然殒命,北境必乱。陛下若遇不测,朝堂无主。此为乱局之上策。”

      夜枭回答得毫无犹豫,如同分析棋局,“南境王所求,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皇帝轻嗤,“那也得看,这池子里的鱼,答不答应。”

      她踱步回到御案前,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杏黄绢帛上快速书写。字迹力透纸背。写罢,她取过案角一枚小印,沾了朱砂,重重钤上。

      “夜枭。”

      “属下在。”

      “将此密令,以最快速度,送至北境大营副将赵贽手中。”

      她将绢帛卷起,递出,眼神锐利如刀,“令他依计行事,若见京城烽火信号,即刻挥师北下,陈兵边境,威慑北狄,不得有误。”

      赵贽,是她多年前安插在燕北辰军中的另一枚暗棋,对朝廷忠心耿耿。

      “是。”夜枭双手接过密令,贴身藏好。

      “再去一趟太医院,”皇帝沉吟片刻,“告诉院正,明日朕的饮食,由他亲自试毒监备。所有进奉御前的器皿,用银器盛放前,先以特制的验毒石过一遍。”萧景琰既用毒,手段必然阴诡,寻常银针未必可靠。

      “遵命。”

      “最后,”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夜枭身上,带着最后的、也是最深的审视,“记住你最重要的任务。镇北王…朕要你亲眼确认他的选择。若他…”

      她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无需言明。

      若他选择护驾,青鹞便是他暗中的助力。若他选择坐视甚至倒戈…那夜枭的刀,就必须比任何人的都快。

      夜枭深深俯首:“属下明白。青鹞之刃,永远只为陛下而锋。”

      “去吧。”皇帝挥袖。

      黑影如来时一般悄然消散,殿内重归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燕明棠独自立于殿中,良久,她抬手,轻轻按了按微胀的太阳穴。明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浓云散开些许,露出一弯冷冽的下弦月,寒光透过窗棂,洒入殿内,照亮御案上那杯早已冷透的茶。

      她端起来,抿了一口。冷茶苦涩,却足以提神。

      “都想做渔翁…”她对着空寂的大殿,轻声自语,眼中掠过一丝属于帝王的、绝对冰冷的自信与睥睨,“那朕便让你们看看,谁才是执竿的人。”

      月光下,她袖中的青鸾铜符,泛着幽冷的光泽。

      ——————

      雨水将校场的沙土地浸得一片泥泞,空气中弥漫着土腥气和隐约的血锈味。

      本该是影卫们结束夜间操练、各自歇息的时候,偏僻的西角校场却还立着两个身影。

      三十六浑身已被汗水和泥浆湿透,粗重的喘息在冷夜里凝成白雾。

      他正反复练习着一种极其刁钻的短刃反手突刺技巧,动作迅捷狠戾,却总在最后发力时差之毫厘,力道用老,导致下盘微微不稳。

      燕翎抱臂倚在一根挂灯的木桩旁,昏黄的灯光将他半边面容映得晦暗不明。他伤势未愈,脸色比平日更白,唇色也淡,但身姿依旧如标枪般挺直,眼神锐利地捕捉着三十六每一个细微的失误。

      “停。”

      三十六动作猛地顿住,维持着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看向燕翎。

      “预兆太大。”燕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训练时的冷硬,穿透夜间的寒意,“你的肩,在你出手前半息就动了。遇到高手,死的就是你。”

      三十六抿紧唇,眼中掠过一丝不服,但更多的是焦躁。

      他知道自己离顶尖影卫的标准还差得远,明日千寿宴,王爷只需最锋利的刀,而他显然还不够格。

      “统领…”他喘着气开口,声音沙哑,“明日…属下能否…”

      “不能。”燕翎直接打断,甚至没让他问完。他知道三十六想问什么,想跟随入宫,想靠近权力中心,想获得更多的机会,或者…只是想证明自己并非无用。

      “你的职责是留守王府西侧角门,巡查丙字区域。”燕翎下达指令,不容置疑,

      “那里是厨房采买和部分仆役出入的通道,虽不起眼,亦不可松懈。尤其是明日,府内空虚,更要严防宵小混入。”

      三十六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握紧了手中的短刃,指节泛白。

      又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岗位!自从那日王爷否了他接任统领的能力,他便被调离了核心……

      燕翎看着他这副样子,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下,滴落颈间。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许,不再是纯粹的上下级口吻:“觉得委屈?”

      三十六猛地抬头,对上燕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有审视,有冷厉,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属下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燕翎逼近一步,虽然伤后气力不足,但那久经沙场、手染无数鲜血的气势依旧压得三十六呼吸一窒,

      “觉得我打压你?还是觉得,王爷看不见你?”

      三十六咬紧牙关,不敢回答。

      “三十六,你够狠,也有野心。”燕翎的声音冷得像冰,

      “但这还不够。影卫不是死士,只知道往前冲。你要学会看,学会等。”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三十六的心口:“看清楚局势,耐得住性子。王府不需要一把只会伤人也可能伤己的钝刀。王爷需要的…是能放在最关键处的棋子,明白吗?”

      这话意有所指,三十六似懂非懂。

      燕翎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统领!”三十六突然喊道,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若…若明日宫中真有变故,属下…属下该当如何?只是守着角门吗?”

      燕翎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细雨又开始飘洒,将他的背影勾勒得模糊而孤寂。

      “守住你的岗位。”他的声音穿过雨丝传来,平静无波,“若真到了那一刻…活着,就是你的任务。”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主院的黑暗廊道中。

      三十六独自留在泥泞的校场上,握着冰冷的短刃,反复咀嚼着燕翎最后那句话。

      活着?

      在这吃人的影卫营,在这波谲云诡的王府,在这明日或许就将天翻地覆的京城,仅仅活着,就够了吗?

      雨丝落在他年轻却写满不甘与戾气的脸上,冰冷刺骨。

      他猛地挥出短刃,狠狠刺入身旁的木桩,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他不甘心。

      三十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低等影卫居住的通铺时,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汗味、血污、劣质金疮药和潮湿霉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比平日更暗些,只有角落里一小盆将熄的炭火提供着微弱的光和聊胜于无的热量。

      几个影卫歪七扭八地躺在各自的板铺上,有的已经发出鼾声,有的还在低声呻吟着处理白日的伤处。

      没人抬头看他,在这里,每个人都只顾得上自己那点伤痛和疲惫。

      三十六习惯性地看向靠墙的那个角落——燕九通常盘踞的地方。

      那里空着。

      铺位上只有一张薄薄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褥子,胡乱卷着,旁边放着一个豁口的瓦罐,里面通常是燕九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兑了水的劣酒。

      今天,瓦罐也不在。

      三十六的脚步顿了一下。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像冰冷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渗进心底。

      大概是出任务去了。他对自己说。燕九身手不错,虽然嘴贱又爱偷懒,但偶尔也会被上面指派一些单独的外勤。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消失一两天,然后带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伤和吃食回来,继续嬉皮笑脸地招惹人。

      他走到自己的铺位边——一个更靠近门口、漏风更厉害的位置。

      板铺硬得硌人,被褥潮湿冰冷,带着一股永远散不掉的霉味。他沉默地坐下,开始解身上湿透脏污的夜行衣。

      动作间,手臂上被燕九处理过的伤口又被牵扯到,传来一阵钝痛。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绷带包扎得依旧整齐,只是沾了泥水,有些脏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燕九给他清理伤口、撒上珍贵药粉,又贱兮兮给他投喂食物的样子。

      他用力抿紧唇,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对于一丝微弱温暖的怀念狠狠压下去。

      影卫不需要这些。他告诉自己。燕九对他好,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另有所图,就像他自己也时刻想着如何往上爬一样。

      在这地方,真心是最不值钱也最危险的东西。

      他脱下湿衣,露出精瘦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

      拿起一块还算干燥的粗布,胡乱擦着身上的雨水和泥点。触手所及,一片冰凉。

      通铺里很安静,只有雨水敲打窗棂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

      少了燕九那家伙平时咋咋呼呼、吹牛拌嘴的动静,这屋子仿佛一下子沉寂得让人有些不适。

      三十六躺倒在冰冷的板铺上,拉过那床潮湿的薄被盖在身上,寒意立刻渗透进来。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还要值守西侧角门。那个无关紧要、被人遗忘的岗位。

      燕九…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回来了吧。带着他那壶劣酒和欠揍的笑容。

      带着这点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盼,三十六在寒冷和疲惫中,渐渐沉入一片不安的浅眠。

      窗外,雨声未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权力交锋真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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