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高二三班的教室风扇吱呀作响，九月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的切进来。在沈思澈课桌上画出一道明暗分界线。他低头翻看新学期的课本，修长的手指将每一本书的边缘对齐，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线条。
“沈思澈，这是转学来的张意安同学，暂时坐你旁边。”班主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思澈抬起头，先看了一眼主任，再转头看向一旁的男生，阳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视线撞进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站在课桌旁的男孩穿着略显宽大的校服，领口歪斜地敞着，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几撮，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他怀里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书本，最上面那本物理课本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
“嗨，同桌！”男孩咧嘴一笑，右脸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我叫张意安，意思是——”
“意在平安。”沈思澈下意识接道，声音比想象中干涩。
张意安眨了眨眼：“哇，你认识我？”
沈思澈的指尖在桌下猛地掐进掌心。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找了七年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月考排行榜，”沈思澈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平静无波，“第二名。”
“哦——”张意安拖长音调，把书本哗啦一声堆在桌上，差点碰倒沈思澈整齐排列的笔筒，“那下次就篡位！”
“你的座位在那边。”沈思澈指向自己右侧的空位，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
张意安蹦跳着绕过去，耳后的发丝随着动作扬起，露出一道两厘米长的白色疤痕。沈思澈的目光黏在那道疤上，脑海突然浮现出七年前的瞬间。
“你老看我干嘛？”张意安突然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沈思澈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沈思澈不着痕迹地向后微仰，拉开距离：“你的书放歪了。”
“啊？”张意安低头看自己随手堆的书本，“这不挺好的嘛！”
沈思澈没再说话，低头翻开笔记本，扉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小熊贴纸。他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身旁的人——张意安正用牙齿咬开笔帽，在崭新的课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完全不一样了，七年前那个安静得像个瓷娃娃的男孩，如今像颗跳跳糖般活力四射。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
下课铃响，张意安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厕所厕所！”他急匆匆往外跑，又突然刹车回头，“对了同桌，你叫啥来着？”
“沈思澈。”
“沈、思、澈，”张意安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舌尖轻抵上颚发出清脆的“澈”音，“好名字像小说男主角！”说完就风风火火冲出教室。
沈思澈望着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午休时分，沈思澈独自坐在图书馆角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面前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他面前摊开的是一本《神经科学导论》翻到“创伤性记忆丧失”那一章已经停留了四十分钟。
“原来学霸也会开小差啊？”
一颗彩虹糖啪地落在书页上，包装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沈思澈抬头，看见张意安倒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像只好奇的是松鼠。
“吃糖吗？”张意安又掏出几颗糖排成一列，“橘子味的最好吃，不过这颗粉色的草莓味的给你，看着像你。”
沈思澈盯着那颗草莓味的玻璃糖，喉咙发紧。七年前分别时，张意安给他的最后一颗糖也是这个，一模一样。
“不喜欢？”张意安歪头，“那换一个口味？”
“不用。”沈思澈拿起糖，指腹摩挲着糖纸，“为什么给我糖？”
“怎么说呢……因为你看起来…”张意安皱皱鼻子，“像被全世界欠钱似的。吃吧！吃糖心情也会变好啊！”
“也会长蛀牙……”
“那，少吃一点就好了。快尝尝吧！”
沈思澈拆开糖纸，将糖果含入口中。甜腻的草莓香精味道立刻充斥口腔，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对了，物理作业第三题怎么做？”张意安突然凑近，手指点向沈思澈的笔记本。
那一瞬间，沈思澈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混杂着阳光晒过棉絮的温暖气息。他条件反射般向后靠去，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纷纷转头来。
“哇，反应这么大？”张意安瞪园眼睛，突然坐得端着。“我有那么可怕吗？”
“第三题，”沈思澈强迫自己看向题目，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用动能定理。”
“啊！原来如此！”张意安猛地拍桌，又引得周围同学侧目，“谢啦学霸！”他蹦起来，椅子在他身后摇晃两下，“砰”地倒地。
沈思澈看着张意安手忙脚乱扶起椅子，又匆匆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溜走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低头，发现那颗糖已经在舌尖融化殆尽，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糖纸粘在指间。
放学时分，暴雨突至。沈思澈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帘。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哇，这雨！”张意安挤到他身边，“你带伞了吗？”
沈思澈摇摇头，雨水的气息混合着张意安身上传来的温度，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用手拉了拉书肩带。
“我也没有，”张意安叹气，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冲——”
话音未落，他已经拽着沈思澈的手腕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衬衫，沈思澈却只感受到手腕上灼热的触感。张意安的手心滚烫，像握着一块炭。
“你疯了吗？”沈思澈在雨中大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偶然疯一下多好玩！”张意安回头，湿透的刘海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却遮不住眼中的笑意。
跑到公交站时，两人都已浑身湿透。张意安拧着校服下摆的水，突然指着沈思澈大笑：“你的头发！”
沈思澈下意识抬手拨开黏在额前的湿发，这个动作让他整张脸都暴露在雨中。张意安的笑声突然停了，他呆呆地看着沈思澈，雨水顺着对方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形状完美的唇线上。
“怎么了？”沈思澈皱眉。
“没、没什么，”张意安突然结巴起来，“就是…突然发现你长得真好。”说完自己先红了耳朵。
沈思澈怔住，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公交车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凝滞。
“明天见啦，沈思澈。”张意安跳上了车，在车门关闭前用力挥手。
回到家，沈思澈径直走向书架顶层。那里放着一个透明收纳盒，里面是一只缺了一只眼睛的棕色小熊玩偶，旁边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玻璃糖纸。他取下盒子，轻轻抚摸小熊耳朵上歪歪扭扭的缝线——那是七岁的张意安亲手缝的。
“找到你了，”沈思澈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语，声音沙哑，“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窗外，雨声渐歇。沈思澈从口袋里取出今天那颗湿透的糖纸，小心地展平，加入收藏。糖纸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像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