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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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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已经进入尾声,树上的蝉鸣不止,依旧热烈。
乡村胡同口的裂缝里又疯狂地长出了新的生命,悄悄发芽,悄悄长大。它们总是不畏惧什么,风雨无阻,又向阳而生,如同少年,又亦是少年似它们。
被汗水浸湿的短袖中,有着夏天里独特的汗臭味,那种独特的感觉是文字所无法描写出来的。
“小佑啊!你们今天就要走啊?走这么急,再呆两天呗!”姥姥忙从里屋里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靠在门框上,冰丝材质的裤子还在腿上轻晃。
“姥姥,真的不早了,没几天就要开学了,我们有空还是会回来瞧您的呀!”叶昭佑手上抱着一团衣服站着望着姥姥,额头上也冒着汗珠。
“唉哟!怎么这么快呀?我老人家天天没人陪!大外甥又要走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你怎么忍心的?”姥姥偏过头撅了个嘴,开玩笑的又剁了跺脚。
叶昭佑知道姥姥是在和他开玩笑,把手上的衣服往地上摊开的行李箱上一扔,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姥姥的后背。
“您别伤心呀,我不是说过我和谢淮辞还会回来看您的吗?好啦好啦,您站这儿这么久,怀里头揣了什么好宝贝呀?我都看您拿着半天了!”叶昭佑抱了抱姥姥,然后打量着他手中的玻璃罐子。
“呐!你忘了呀?你上次让我给你腌的咸菜!舟南不是说要吃的吗?这里一共三罐,不多不少。你,小谢和舟南一人一罐啊,谁也不许抢谁的,知道吧?”姥姥把三个玻璃罐子我叶昭佑怀里一塞,拍了拍他的手面,尽量抬了抬脚摸了摸外孙的头,“是长大长高了啊,我的小外孙原来还没有我腿高呢,现在都已经长这么大啦,我早就是老太婆了呀……”
叶昭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姥姥,轻叹了口气笑了笑,看着手上的玻璃罐子。
罐子不大,但却装满了姥姥的爱,而时间却在他最爱的姥姥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是老太婆也是我的姥姥,是我最亲的姥姥哟!这些我可就都收下去喽!”叶昭佑晃了晃怀里的玻璃罐子。
“你悠着点儿,别到时候给摔坏喽!”姥姥笑着,抿了抿嘴。
在一旁收拾行李的谢淮辞也停下来看着姥姥和夜叶昭佑,他冲着姥姥笑了笑,姥姥看着谢淮辞也点了点头,有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也默默的发生了。
*
“小辞,过来!”姥姥招手,让谢淮辞过去。
谢淮辞停下手里的活朝姥姥那儿看过去,确认之后才起身过去,“姥姥,您叫我啊?”
“对了,我们小子长得是俊啊,怪不得我们小佑喜欢是吧,哈哈哈!”
“您说什么呢!哪有的事?您过奖了……”谢淮辞听着有些惊喜,也有些震惊,害羞的挠挠后脑勺,“您叫我什么事儿啊?”
“我呀?拜托你个事儿中不?”姥姥依旧笑着,十分的和蔼,语气中透着温柔。
姥姥知道谢淮辞的些许事情,是叶昭佑和她讲的,她是打心里的心疼这个孩子,完全把谢淮辞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外孙。
她知道谢淮辞刚住进来时的无措,也知道熟悉这里以后的敏感心思,她都知道。
“你也喊我一声‘姥姥’,那你以后和小佑一样就都是姥姥的外孙,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现在在这里,在煦河!你就把这儿给当自己家,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我说的,我张永桂说的!”
“我、我……姥姥……”谢淮辞心跳得有些快,一时结巴了,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去。
“好啦,没事的!我这个老太婆还有事拜托你呢!”
“什么事,姥姥?”谢淮辞又走近了些,坐在了床边。
姥姥笑笑,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了一个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扒开。
是一个黄色牛皮纸袋的信封,姥姥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拿了出来看着谢淮辞。
谢淮辞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东西,但他却能隐隐觉得出,这肯定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小辞,这里面一共是5000块钱整,我一个老太婆花不了多少钱,但是也攒不了多少钱,这是我给他攒的,现在这钱你们两个收着,有用的时候就花。”
谢淮辞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小佑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也很高兴。”
“姥姥,我不能收!”
“唉!听我说完。我现在一个人在乡下住着,去城里头又远,腿脚也不太好了,不能老是去看他,你一定要帮我多多照顾他点呀!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妈,但又要强,干什么像什么,哎呀……多好的孩子呀!这钱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是你和小佑的,应急能用!”
姥姥把谢淮辞的一只手拉过来,把这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放在了他的手上,“我虽然人不在他身边,但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倔!报喜不报忧,为了不让我担心,不知道又会去打个什么小工,如果受委屈了我又怎么能知道呢?”姥姥叹了口气,摇摇头。
谢淮辞听着姥姥的对话,突然想起了那个在酒吧穿梭过的模糊身影,心里无数的念着:“叶昭佑……叶昭佑……”
他的心一颤,开始心疼那个身影,回忆无限拉长。
他看过他的太多次背影了,心疼过,无法忘记。
谢淮辞紧紧地攥着手上的牛皮纸袋,鼻子有些酸了,“我会转交给叶昭佑的,姥姥……”
“好,好……”姥姥用他早已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抚过谢淮辞那双少年的手。
岁月的沧桑与少年的炽热交织在了一起,在这一刻,谢淮辞好像才真正的从中品味出来了亲情最真切的味道,不够浓烈,也不够呛人。
谢淮辞走出屋子的时候,把那袋牛皮纸袋塞进了右手的口袋里,他走的看似轻松,却只觉得左右两边怎么也平衡不起来了。
他正面着太阳。
今天的阳格外的烈,让少年红了脸,也酸了鼻。
他轻轻偏过头,是叶昭佑在大汗淋漓的啃着西瓜。
他感觉轻松了好多,直至对方的一个笑容,她才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寻找的这个宝藏,无数次与他擦肩而过,而现在却直白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谢淮辞!你来的巧了!我本来打算偷吃的,但是既然被你看到了,来都来了,尝尝我用菜刀切的‘大蒜西瓜’!”
“大蒜味的!不吃。”谢淮辞走进,笑了笑。
“哎呀!你是木头吗?骗你的呀!尝尝吧,我亲自从瓜地里头挑出来的,可甜了!”叶昭佑没有在等着谢淮辞开口,直接从他的小木头板凳上站了起来,西瓜汁从他的手腕上开始向下滑落,他也不管,把手上的那瓣西瓜塞进了谢淮辞的嘴里。
“嗯!”谢淮辞咬了一口,用手拿了下来,“甜,你挑得很甜。”
“肯定的啊!”叶昭佑半跳,拍了一下膝盖,留下了一个水手印,然后继续不顾形象地啃着西瓜,“你刚才干啥去了?又背着我偷偷干什么好事了,嗯?”
谢淮辞没有回答,叉开了话题,“擦擦嘴啊,脏死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轻轻的掠过了那包牛皮纸袋,把手上的纸巾递给了叶昭佑。
“哟!在这儿呆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爱干净?在家兜里头还塞纸啊!”叶昭佑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淮辞,“这还有几块西瓜,姥姥是不是睡着了呀?等她醒了之后给她端两块过去啊?”
说完,叶昭佑又啃了几口西瓜,谢淮辞刚才给的那几张纸巾又被西瓜汁给染湿了。
“好~”谢淮辞说话拖了拖长音,又低过去了几张纸巾。
“嗯……不要!我还差几口就吃完了,我吃完就去洗手,这两块你记得给姥姥送过去噢!”
“知道了,去吧。”
“得嘞!”叶昭佑嘴里的西瓜还没嚼完,说话口吐不清的,就跑到了房后面的洗手池去了。
谢淮辞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看手上的西瓜和地上的大红盆里的叶昭佑留给姥姥的西瓜,默默地把手上的西瓜啃完。很甜,很甜。
*
“姥姥,我们都收拾完了!谢淮辞,这么久你弄啥呢?还没好!”叶昭佑站在客厅里头,往姥姥的屋里喊了一句,又从他和谢淮辞的房间里叫了一声。
“马上!”谢淮辞拎了个大包,撇过门帘小跑了出来,往地上一扔,松了一口气。
额头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淌,他在肩上披了条毛巾,时不时地擦一下,再扶一下眼镜,偷偷看一眼叶昭佑。
叶昭佑坐在行李箱上,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的转圈,“我不想开学,真烦……”
“没办法呀,开学也是好的,让你把你的生物钟给调回来,不然老熬夜,黑眼圈都消不掉了。”
“对对对!就您不熬夜~那那个天天熬夜刷题的是谁?前段时间让我领他大晚上看星星的又是谁?半夜睡不着宁愿盯着我睡也不好好躺着的还能是谁?不是你吧?谢淮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叶昭佑插着腰,凑近谢淮辞说着,捋了捋头发又站直,拍了拍衣服。
谢淮辞不说话,有点“心虚”地把头一低,往一边地上看了看,但就是不看夜朝又那双眼睛。
“那我万一真对你有意思,你知道了会怎么样?”谢淮辞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所以只敢在心里想。
“小佑呀!”姥姥从屋子里头跑出来,轻喘着气,又放平了呼吸,轻声细语的讲着:“要走啦?”
“嗯,今天真得走了。”叶昭佑拍了拍姥姥的肩,又往下顺了顺。
“我家里头没网呀,我的手机我也不会用,怎么联系你啊?”姥姥抬头看着自己的外孙。
“我知道,所以您看!我给你写了个说明,”叶昭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拿给了姥姥,“看!怎么用的,我都给您写的清清楚楚的,这也确实是我的错,没考虑到这一点……”
“哎呦!没事没事,我去你宋叔家的时候也能给你打电话的呀,姥姥给叶昭佑顺顺肩,“但是你这张纸,我一个老太婆怎么可能看得懂?”
“姥姥!你还看不懂?我幼儿园认识的那屁大点字,哪个不是您放学时候回来教我的?你说我字写得丑也不能这么说呀!”叶昭佑轻跺了一下脚,把纸往身旁的行李箱上一放,再掏出那部老年机,不知道什么动作的按了好几个键,“我的电话号码,随时打!这个号就能拨通!”
“嘿你小子!我记不住!”姥姥又偏偏头,跺跺脚,抱抱胸。
谢淮辞在一边不小心笑出了声,两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的时候,谢淮辞又慌忙找话说“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笑的,我教!我教你姥姥!叶昭佑你坐一旁去吧,去外面掏鸡窝也行,别和鸡打起来就行了!”
“你说啥玩意儿???”叶昭佑指着谢淮辞,有点不相信谢淮辞在说啥,“我不管!宋叔也快来了,时间不等人!”
*
“小佑喂!——”宋叔大老远就开始了吆喝。
叶昭佑忙出去迎上,“来了来了宋叔!”
宋叔把他的三轮车开进了院子里头,熄火,再下车。
“弄咋样了啊?啥时候走呀?”宋叔把自己的大白手套摘下来,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眨了眨眼睛。
“马上就好!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叶昭佑开始进进出出的搬行李。
“行啊,你先弄,我进屋里去看看你姥。”
“好!”
“姐!我来瞧你喽!”宋叔掀开门帘,找了个木头凳子坐下。
“宋儿来了呀,坐啊!”姥姥准备起身。
“别别别!你在床上坐着就行,我就来看看你。”
“好好……那个,小辞,去给你宋叔倒杯水去!”
“好。”
“用不着用不着!没事没事,小孩坐着就行。”宋叔忙用手招呼着。
“唉!小辞你别听他的,快去倒水!”
“行!”
“得!我说不过你,喝就喝吧!”宋叔将两胳膊肘担在膝盖上。
“宋叔,喝水。”
“行!好孩子。你是上次和小佑一起回来的吧?小伙长得俊哈!果然年轻!”
“您过奖了……”
“有礼貌哈!”宋叔指了指谢淮辞和姥姥相视一笑。
“哟!这不早了,我得赶紧先送他俩去车站,一会儿我还要去队里都看看事办好了没。”宋叔看了眼房上的时钟,快速喝了几口水,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就准备走了。
“行行……走吧走吧……”
“行!姐,走了嗷!”
“姥姥……我先走了,这个是我的电话号码,你也可以打给我,就像我刚刚教你那样用手机就行。”
“好好……”姥姥点了点头,紧攥着那张纸,“去吧,去吧……”
“您注意身体,有空我们还会回来看您的。”
……
去车站的路上,风依旧毫无保留地抚过他们的每一缕发丝,就像刚来时一样。
到车站时,好像暑假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没有发生。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车吧,注意安全,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宋叔帮他们搬完行李之后,就又上了他的三轮车。
“好!宋叔你路上也注意安全!”
“行!”
三轮车倒车后又掀起一片尘土,让人忍不住打着喷嚏。
“下一站车没一会儿就到了,你吃晕车药了没?”
“还没……”
“我买了就是给你吃的呀,快点吃!”
“好……”谢淮辞不急不慢的把晕车药吃了下去。
“行,等着吧。”
“还要多久啊?”
“这牌子上不是写了吗?看得懂吗?”
“应该看得懂吧。”
“为什么是‘应该’啊?”
“不知道。”
“嗷!我给忘了,和你在这待一个多月,把你大少爷身份给忘了!”
“什么和什么啊?哪来的大少爷……”
“不管,我反正是叫习惯了!”叶昭佑甩了甩腿。
“哦……”
“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太开心?”叶昭佑有点疑惑地看着谢淮辞。
“哪有?”
“明明就有!”
“……”
“快!车来了,上车吧!”叶昭佑晃了晃谢淮辞。
“好。”
两个人一人拿一个大包和一个行李箱,东西看着好像也不算多。
“终于上车了!”叶昭佑伸了个懒腰。
“嗯。”
“不是吧?回乡下是有什么魔力吗?怎么感觉你一要回城里头话又变少了?”
“没有吧?”谢淮辞没觉得自己这样。
“不信!”叶昭佑摇了摇头。
“爱信不信!”谢淮辞也学着叶昭佑的语气说话。
“哦!”
谢淮辞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
“叶昭佑。”
“干嘛突然喊大名?”
“不喊你大名喊什么?”
“喊哥呀!”
“去去去!没和你开玩笑。”
“什么事?”
“这个……是姥姥让我给你的。”谢淮辞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牛皮纸袋,沉甸甸的。
“什么好东西啊?她怎么不当面给我?”
叶昭佑接过,拿在手上的那一刻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快速地打开,看着。
直到视线模糊……
是5000块钱整。
“谢淮辞……”叶昭佑好像快哭了。
“我在……”
“你说她一个老人家怎么攒下这么多钱的?”
“我……不知道。”
“她怎么全给我了啊……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叶昭佑看着谢淮辞,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
“这里面有好多零零散散的零钱……”
“嗯……”
“姥姥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希望你能过得稍微好点,别去打那个工了……”
“她怎么知道的?我明明都辞了!”
“她是你的姥姥,从小把你带大的,怎么可能猜不出你会干什么呢?”
“……”
叶昭佑不再说话,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也没有说话,甚至回去的这一路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而谢淮辞这一次也没有递出纸巾。
时间无法逆转,而姥姥的爱永远真实。
叶昭佑想回去,又在犹豫。
当他一张张的抚摸过姥姥抚摸过的纸币,上面好像还残存着姥姥手指尖的温度,苍老粗糙,但永远温暖。
而谢淮辞似乎也学会了他人生中难得的一课,他偷偷透过门缝看着叶昭佑,眼里面是犹豫和一丝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