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他很像他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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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学院7号琴房里，程淮第十遍弹奏《雨夜钢琴声》。这一次，他的母亲坐在一旁，表情专注，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膝盖。林渝靠在窗边，观察着这对母子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母微微点头："中段的转调处理得比昨天好，但结尾的琶音还是太仓促。"
程淮的手指仍停留在琴键上："我在尝试表达一种...解放的感觉。"
"情感到了，技术没跟上。"程母直言不讳，但语气比以往柔和，"再慢一点，让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辨。"
程淮惊讶地抬头。这是母亲第一次没有直接否定他的创作，而是给出建设性意见。他小心地试探："您...喜欢这首曲子吗？"
程母的表情闪过一丝复杂："技术上有很多问题。"停顿片刻，她又补充，"但情感...很真实。"
这简单的评价让程淮心头一热。他转向林渝，看到对方眼中同样的惊喜。
"再来一遍。"程母说，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次注意左手力度，不要盖过右手的旋律。"
程淮点头，重新开始。这一次，他按照母亲的建议调整了演奏方式，果然效果更佳。当曲子结束时，程母甚至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进步了。"她简短评价，然后看了看手表，"我三点有课，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程淮目送母亲离开琴房，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长舒一口气："她居然没有骂我..."
"她在尝试。"林渝走到钢琴旁，"以她的方式。"
程淮摇摇头，仍有些难以置信："从小到大，她只让我弹古典...现在却容忍我弹这个..."他轻轻敲了敲自己创作的乐谱。
"不只是容忍。"林渝指出，"她在教你。"
程淮低头看着琴键，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第一次真正与母亲通过音乐交流，而非单方面接受她的指令。
"我想把曲子改得更好。"他突然说，"不只是技术上的...结构也需要调整。"
林渝挑眉："灵感枯竭了？"
"有点。"程淮叹气，"我卡在第二乐章和第三乐章的过渡处...想要表达从挣扎到自由的感觉，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林渝思考片刻，突然拿出手机查了查："今晚八点，城市音乐厅有场爵士音乐会。想去吗？"
"爵士？"程淮皱眉，"我从来没..."
"所以要去。"林渝收起手机，"周岩说创新需要新刺激。"
程淮犹豫了一下。他从未涉足过古典以外的音乐类型，母亲一直认为那是"不入流"的东西。但正是这种未知吸引了他："好。"
傍晚，两人溜出音乐学院，打车前往城市音乐厅。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建筑，与程淮常去的古典音乐厅截然不同。观众也更多样化——有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也有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年轻人。
"这是...即兴爵士之夜。"林渝看着节目单解释，"没有固定曲目，乐手们现场创作。"
程淮既紧张又兴奋。他们找到座位——林渝买的票位置很好，正对舞台中央。灯光渐暗，一支五人乐队走上台，简单介绍后便开始了演奏。
起初，程淮感到不适应。没有乐谱，没有预设的旋律，只有乐手们看似随意却默契十足的互动。钢琴手时而激烈时而温柔，萨克斯风自由奔放，贝斯和鼓则提供了稳定的节奏基础。
但随着音乐进行，程淮渐渐被吸引。他发现自己能预测某些旋律走向，甚至在心里为它们配上和声。当钢琴手和萨克斯风手开始一段即兴对话时，程淮完全沉浸其中——那就像两个灵魂在通过音乐交流，时而争执，时而和谐，最终达成某种美妙的平衡。
"这就是...即兴创作？"中场休息时，程淮轻声问林渝。
林渝点头："没有对错，只有表达。"
下半场，乐队邀请观众上台参与即兴演奏。程淮的心砰砰直跳，既想尝试又害怕出丑。林渝看穿了他的想法，出人意料地举起了手。
"什么？不！"程淮惊恐地低声抗议。
林渝已经站起来，拉着程淮向舞台走去："弹你想弹的。"
程淮被推上舞台，面对陌生的钢琴和满场观众，双腿发软。钢琴手友善地让出位置："来点什么？"
"我..."程淮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可以弹一段我的原创吗？"
"当然，伙计！"萨克斯风手热情地说，"给我们个基调，我们会跟上。"
程淮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起初他弹得很轻，几乎是试探性的——《雨夜钢琴声》的中段，那段表达挣扎的部分。但很快，贝斯手加入进来，提供了低沉的和声支持；鼓手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节奏变化。
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发生了。程淮感到自己的演奏越来越大胆，开始尝试一些从未弹过的变奏。萨克斯风随即跟上，仿佛在回应他的每一个想法。音乐像活物一般生长、变化，完全脱离了程淮熟悉的古典框架，却奇妙地保留了他原曲的情感核心。
当这段即兴演奏结束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程淮满脸通红，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踉跄着回到座位，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感觉如何？"林渝问，眼中带着罕见的笑意。
程淮摇摇头，仍在消化那种体验："像...像第一次真正呼吸。"
回音乐学院的出租车上，程淮的大脑仍在回放今晚的每一个音符。那些自由的旋律，那些不受乐谱束缚的表达方式，像一束光照进他多年来的音乐世界。
"我明白缺少什么了。"他突然说，"我的曲子太...规整了。从压抑到解放的过程应该更混乱，更不可预测...像生命本身。"
林渝静静听着，让程淮梳理思绪。
"第二乐章结尾，我可以加入一段即兴风格的过渡...不完全脱离原旋律，但更自由..."程淮的手指在大腿上敲击着想象中的琴键，"然后第三乐章的开头更强烈一些，像冲破牢笼..."
回到琴房，程淮迫不及待地坐到钢琴前，开始修改乐谱。林渝则靠在简易床上，安静地陪伴。夜深了，程淮仍沉浸在创作中，时而弹奏，时而记录，完全忘记了时间。
当新版本的《雨夜钢琴声》终于完成时，窗外已经泛起微光。程淮的手指酸痛，眼睛干涩，但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听听看。"他对半睡半醒的林渝说，然后开始演奏。
新版曲子保留了原有的情感脉络，但中段到结尾的过渡更加大胆——一段近乎爵士风格的即兴段落，随后爆发出强有力的解放主题。整首曲子听起来更加完整，更加真实。
林渝坐起身，睡意全无："...太棒了。"
程淮自己也感到惊讶："这真的是我写的吗？"
"是你。"林渝肯定地说，"没有伪装的那部分你。"
程淮突然想起什么，翻出父亲的信又读了一遍："'弹你想弹的，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我想他终于能为我骄傲了。"
疲惫但满足的两人挤在简易床上睡了几个小时。上午十点，周岩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早餐和一份传真。
"组委会确认了你的参赛资格。"他将传真递给程淮，"比赛后天上午十点，你是第七个出场。"
程淮接过传真，手指微微发抖。只剩一天半的准备了...
"别紧张。"周岩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曲子已经很完整了。现在需要的是反复练习和...一点放松。"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渝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程淮几乎住在琴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打磨《雨夜钢琴声》。程母每天下午准时出现，给出严格但有益的建议；周岩则负责音乐理论和表现技巧；林渝...林渝负责在程淮快要崩溃时带他去屋顶看星星，或者只是安静地握住他的手。
比赛前一天晚上，程淮决定回家一趟，拿些换洗衣物和父亲留下的其他东西。令他惊讶的是，母亲主动提出开车送他和林渝。
程母的奔驰车内一尘不染，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程淮坐在副驾驶，偷偷观察母亲的侧脸——她今天似乎格外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妈妈...你支持我参加这个比赛吗？"程淮鼓起勇气问。
程母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我不了解这种比赛...但那是你的选择。"停顿片刻，她又补充，"你的曲子...有进步。"
这几乎是程淮记忆中母亲给出的最高评价。他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轻声说："谢谢。"
回到家，程淮带林渝参观他的房间。与音乐学院的临时住处相比，这里充满了生活痕迹——墙上贴着各种音乐会海报，书架上塞满乐谱和CD，床上堆着几个卡通抱枕。
"比我想象的...温馨。"林渝评价道，拿起床头的一张照片——年幼的程淮和父亲在钢琴前四手联弹。
程淮微笑："爸爸虽然不懂音乐，但总愿意陪我玩。"他开始翻找衣柜，收拾一些干净衣物。
林渝浏览着书架上的CD收藏，突然发现一个标着"爸爸的秘密"的盒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给程淮看："这是什么？"
程淮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哦！爸爸的'违禁品'。"他取下盒子打开，"妈妈不知道这个。"
盒子里是一系列非传统的钢琴曲谱——爵士、摇滚、流行甚至电子音乐的钢琴改编版。最上面是一张手写乐谱，标题是《给小淮的生日摇滚》，署名"爸爸"。
"他会弹这些？"林渝惊讶地问。
程淮点头，眼中带着怀念："有时妈妈不在家，他就会拿出这些，教我弹'不正经'的东西。"他轻轻抚过那些乐谱，"我们约定不告诉妈妈...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林渝若有所思："所以你骨子里的叛逆...是遗传。"
程淮笑了，继续收拾东西。当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旧鞋盒时，发现里面装满了父亲留下的笔记和照片。其中一张照片特别引人注目——年轻的父亲站在一个建筑工地前，手里拿着图纸，身边是一群笑容灿烂的工人。
"爸爸是建筑师。"程淮解释道，将照片递给林渝，"他设计了好几座城市地标。"
林渝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写着："第一项独立设计，终于说服父亲放弃医学梦——1995年"。
程淮看到这行字，愣住了："等等...爷爷想让爸爸学医？"
他急忙翻找其他笔记，发现一封泛黄的信——爷爷写给大学时期的父亲，措辞严厉，指责他"浪费天赋"，"背叛家族传统"。
"我从不知道..."程淮轻声说，"爸爸也...反抗过他的家庭。"
林渝看着程淮震惊的表情，轻声说："看来你们父子比想象的更像。"
程淮坐在地上，思绪万千。他一直以为父亲是那个温和妥协的人，母亲是强势的一方。但现在看来，父亲年轻时也曾为梦想抗争...而母亲，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程淮？"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晚饭好了。"
餐桌上，程母准备了简单的三菜一汤。三人沉默地吃着，气氛有些尴尬。程淮偷偷观察母亲，突然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五年了，她依然戴着它。
"妈妈..."程淮鼓起勇气开口，"爸爸...他年轻时想当建筑师，但爷爷反对，是吗？"
程母的筷子停在半空，眉头微蹙："谁告诉你的？"
"我...看到一些照片和信。"程淮小心地说，"我不知道爷爷希望他学医。"
程母放下筷子，表情复杂："你父亲...从没告诉过你这段往事？"
程淮摇头。
程母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你爷爷是著名外科教授，家族几代从医。你父亲考上医学院预科后，突然转去建筑系...家里几乎与他断绝关系。"
林渝安静地听着，目光在母子间来回。
"那...您呢？"程淮问，"您支持他的选择吗？"
程母的眼神变得遥远："那时我们还不认识。但后来...我欣赏他的勇气。"她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他说建筑和音乐一样，都是艺术，都能触动灵魂。"
程淮震惊地看着母亲。她谈起父亲时，语气柔和得不像同一个人。
"所以当我发现你有音乐天赋时..."程母继续，声音渐低，"我想保护这份礼物。也许...太过度了。"
餐桌上陷入沉默。程淮不知如何回应这罕见的自我反省。最终，是林渝打破了沉默："程淮很像他父亲...在音乐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他很像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