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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暴雨天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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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录制安排在户外体育场,主题是"电竞运动会"。
简玉清提前半小时到达现场,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他昨晚几乎没睡,脑海中全是泠徽玄那句"清清哥哥"和十五年前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简老师,请先到休息区等候。"工作人员指引他走向临时搭建的帐篷区。
简玉清环顾四周,没看到泠徽玄的身影。他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帐篷里已经来了几位嘉宾,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简玉清点头回应,找了个角落坐下。
"听说今天有水上环节,"女演员苏梦凑过来小声说,"我特意没化妆。"
简玉清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入口。苏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一笑:"等徽玄啊?他通常都是压轴出场。"
"没有。"简玉清生硬地否认,掏出手机假装查看消息。
手机锁屏是一张STG战队去年世界赛的合影。简玉清盯着照片中自己严肃的表情,突然想起昨晚搜索到的泠徽玄演唱会照片——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银发歌手,与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笑容腼腆的黑发小男孩重叠在一起。
"各位老师,五分钟后集合!"场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简玉清收起手机,跟着其他嘉宾走向体育场中央。今天的项目是混合接力赛,需要两人三足跑、双人跳绳等一系列协作游戏。节目组显然铁了心要制造互动噱头。
"为了增加趣味性,我们今天的分组方式很特别——"主持人故作神秘地拖长音调,"由昨天获胜的简玉清和泠徽玄两位老师轮流挑选队友!"
简玉清皱眉。这种安排明显是为了制造他和泠徽玄之间的竞争氛围。他下意识看向站在对面的泠徽玄,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银白色长发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简老师先选吧。"主持人递过话筒。
简玉清扫视一圈,随便指了那位搞笑艺人:"王哥吧。"
王哥夸张地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小跑着站到简玉清身边。泠徽玄则毫不犹豫地选了苏梦,引来一阵起哄声。
几轮下来,队伍分好,比赛开始。简玉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游戏上,但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泠徽玄。对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装,在阳光下几乎发光,每次跑动时银发飞扬的样子引得现场工作人员频频侧目。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项目——盲人引路!"主持人高声宣布,"一人蒙眼,另一人用语言指引通过障碍区,最先到达终点的队伍获胜!"
简玉清和王哥商量后决定由王哥蒙眼,简玉清指引。哨声响起,各队同时出发。
"向前三大步...左转...小心前面有障碍..."简玉清尽量简洁明了地发出指令。
隔壁赛道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简玉清转头看去,只见泠徽玄那组出了状况——苏梦的指引含糊不清,导致蒙眼的泠徽玄偏离了路线,正朝场边的摄影架撞去。
"右转!立刻右转!"简玉清顾不上自己的比赛,大声喊道。
泠徽玄听到声音,几乎是本能地遵循指令,堪堪避开了危险。他扯下眼罩,灰眸直直看向简玉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简玉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尴尬地转回头继续指导王哥。最终他们以微弱优势获胜,但简玉清的心思早已不在比赛上。
午休时,简玉清独自躲到体育场后方的休息区吃饭。这里远离主要拍摄区域,安静得多。他刚咬了一口三明治,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躲我?"泠徽玄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银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
简玉清放下食物,直视对方:"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泠徽玄慢条斯理地切开盘中的鸡胸肉。
"你就是小玄。"简玉清压低声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泠徽玄的动作顿了一下,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告诉你然后呢?像老友重逢一样抱头痛哭?"他冷笑一声,"你根本不记得我了,简玉清。"
"我——"
"十五年。"泠徽玄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整整十五年,你没有找过我一次。我在每个你能看到的地方留下线索,用当年的ID打游戏,在歌词里藏我们的暗号...而你,什么都没发现。"
简玉清胸口一阵发闷。他想辩解,却无从辩起。是的,他确实没有认真寻找过小玄。最初几年,他以为小玄只是普通搬家;长大后,他忙于电竞事业,童年玩伴渐渐成了模糊的记忆。
"我不知道你..."简玉清艰难地开口,"你父母当时..."
泠徽玄的表情瞬间结冰:"别提他们。"他站起身,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动,"录制要开始了。"
看着泠徽玄离去的背影,简玉清握紧了拳头。昨晚他查过资料,十五年前确实有一则新闻:知名音乐教授泠岳夫妇遭遇车祸双双身亡,独子被海外亲戚收养。算算时间,正是小玄搬走后不久。
下午的录制转移到体育场顶层的露天平台,进行"高空挑战"环节。节目组搭建了各种障碍设施,嘉宾需要系着安全绳完成挑战。
简玉清心不在焉地听着安全讲解,目光不时飘向泠徽玄。后者已经恢复了镜头前的完美形象,正微笑着与其他嘉宾互动,仿佛午休时的冲突从未发生。
"简老师,该您了。"工作人员提醒道。
简玉清系好安全绳,开始挑战。这个项目对他来说不算难,平衡木、绳网、独木桥...他轻松通过。就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雷声。
"天气有变,加快进度!"导演喊道。
简玉清加快脚步,最后一个项目是从三米高的平台跳到对面的气垫上。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跳,余光却瞥见泠徽玄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脸色苍白。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点开始砸下来,很快变成倾盆大雨。
"紧急暂停!所有人员撤离!"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指令。
工作人员迅速组织嘉宾撤离。简玉清解开安全绳,正要离开,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清清哥哥"。他猛地回头,看见泠徽玄还站在高台上,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泠徽玄!"简玉清大喊,但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其他人都已经匆忙撤离,没人注意到落在后面的两人。简玉清咒骂一声,逆着人流往回跑。雨水打在脸上,生疼。
"你干什么?快下来!"他爬上高台,伸手去拉泠徽玄。
泠徽玄却像被钉在原地,灰眸中满是恐惧:"我...动不了..."
简玉清这才意识到——他恐高。小时候的小玄确实害怕高处,从来不敢爬树或者上屋顶。而现在,暴雨中的高台显然触发了他最深的恐惧。
"看着我,"简玉清抓住泠徽玄冰冷的手,"只看着我,不要往下看。"
泠徽玄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律,银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显得异常脆弱。简玉清慢慢引导他向边缘移动,一边安抚:"就像以前一样,记得吗?我带你爬小区那棵梨树,你吓得发抖,我就这样握着你的手..."
泠徽玄的瞳孔微微扩大:"你记得..."
"当然记得。"简玉清轻声说,另一只手解开两人的安全绳,"现在,跟着我数,一、二、三——跳!"
他们一起落在下方的气垫上。泠徽玄整个人扑在简玉清怀里,呼吸仍然不稳。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简玉清脸上,冰凉中带着一丝温度——是眼泪。
"为什么..."泠徽玄的声音颤抖,"为什么不找我?我等你等了那么久..."
简玉清胸口一阵刺痛。他想解释,想道歉,但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最终,他只是脱下早已湿透的外套,撑在两人头顶:"先离开这里。"
他们摸索着找到一处废弃的器材室避雨。房间很小,堆满了各种体育用品,只有一盏昏黄的应急灯提供照明。泠徽玄靠在墙边,银发滴水,白色运动服湿透后几乎透明,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给。"简玉清从角落里找出一条干毛巾递给他。
泠徽玄没有接,而是直视简玉清的眼睛:"你知道我父母去世后,我在医院躺了多久吗?三个月。每次醒来,我都问护士有没有一个叫简玉清的男孩来找我..."
简玉清的手垂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些。当年他只有十二岁,某天突然发现隔壁的泠家搬走了,问父母也只得到"他们有事离开了"的模糊回答。后来他尝试打听过,但没人知道小玄去了哪里。
"对不起。"这是他能说出的最真诚的话。
泠徽玄突然笑了,那笑容破碎得让人心疼:"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明明是你忘了我,我却像个变态一样收集你的一切。"他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防水的小本子,扔给简玉清,"看看吧,看看这十五年我有多可笑。"
简玉清翻开本子,呼吸为之一窒。里面贴满了关于他的新闻剪报、比赛照片、票根...甚至还有手写的歌词,字里行间全是隐晦的思念。最新一页是《荣耀之巅》的邀请函复印件,旁边写着:"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你面前了。"
"我..."简玉清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别担心,我不是来讨债的。"泠徽玄夺回本子,声音恢复了冷静,"参加这个节目只是想看看,我记忆中的清清哥哥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简玉清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雨声填满了沉默的空间,水滴从他们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你变了,也没变。"泠徽玄轻声说,"还是那么爱逞强,那么...不善于表达。"他伸手拂去简玉清睫毛上的水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但你已经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
简玉清抓住他的手腕:"什么约定?"
"等我长大了,换我保护你。"泠徽玄苦笑,"幼稚吧?"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简玉清想起来了,那是小玄搬走前一周,他们躺在天台上看流星雨时说的话。当时小玄因为被同学欺负,简玉清替他出头受了伤,小玄一边给他贴创可贴一边哭着说要变强...
"我记得。"简玉清声音沙哑,"我记得那个约定。"
泠徽玄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太迟了,简玉清。现在的我不需要你的回忆施舍。"
外面雨势渐小,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呼喊声,他们在寻找两位失踪的嘉宾。
"我们应该回去了。"泠徽玄站直身体,又恢复了那副公众面前的完美姿态,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简玉清想说些什么,但泠徽玄已经推开门走进了细雨中。他只能跟上,看着那个银白色的背影在雨中渐行渐远,如同十五年前那个消失在巷口的小小身影。
回到酒店后,简玉清泡了个热水澡,试图驱散体内的寒意。但某种更深更冷的寒意却挥之不去——他辜负了一个孩子的信任,而那个孩子花了十五年时间,以最耀眼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生命里,只为了问他一句"为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是老周的信息:"简队,节目组问你明天能不能补拍几个镜头?今天暴雨中断太突然了。"
简玉清正要回复拒绝,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泠徽玄已经答应了。"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最终回复:"好。"
放下手机,简玉清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夜空中的云层散开,露出几颗星星。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小玄一起看星星时,对方总说最亮的那颗是"清清星"。
"小玄..."他轻声呼唤这个十五年没说出口的名字,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钝痛。
明天,他决定要问清楚一件事——泠徽玄参加这个节目,真的只是为了质问他的遗忘吗?还是说,在那本写满思念的笔记深处,还藏着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