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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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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五点四十准时响起。
裴宿跻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抬手,开门,刺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一痛,下意识闭上眼睛。
灯光下,似乎有人睨了他一眼。
“抱歉。”他下意识说,又忘记敲门了。
卫生间里的人没说话,但有刷牙的声音。
裴宿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睛,抓紧时间补觉,“今天周日,下午放假我,嗯,要去把书买了,我不认路,你带我去吧。”
“可以,多少钱?”翟乌把毛巾拧干,挂回原位,把狭小的洗漱空间让给裴宿。
裴宿擦着他的身子往里进,捧起凉水往脸上泼:“按比例抽成吧,书费的百分之五,另外补你五十,知识付费嘛~”
翟乌侧目看了他一眼,“发生活费了?这么大方。”
裴宿把牙刷塞进嘴里,冲他笑,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哼声。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黑色短发凌乱却柔软。裴宿与人对视时习惯微笑,那时他眼睛发亮,显得很少年气;但此时,他习惯性垂着眼,傲慢的气息就遮不住了。
他捧起一把水泼上脸,水滴飞溅到头发上,只得到了几下敷衍的擦拭。
翟乌把房间的灯打开,铺床、收书包、再把裴宿的校服从沙发背后抽出来展平放在床上。
一个月,已经让他完全习惯早上这一套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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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是月初他从附近菜市场捡到的,也不是捡,裴宿尾随他,翟乌意识到有人跟踪就七拐八拐挤进小巷子里。
这一片小混混多,偶尔有收保护费的小屁孩,年纪小不懂事,报警都不好处理,翟乌觉得这个鬼鬼祟祟的多半也是个鬼火少年。
他从巷子里抽了根木头棒子,大抵是什么东西的部件吧,对着尾随进巷子里的裴宿就是一棍,打在左腰,随后抓起他的手背在身后,把他身体往墙上压,木头棒子横在腰间。
“跟着我?嗯?”
裴宿左腰刚挨了一下,右脸贴在墙上,没有任何动作,看起来很老实,“同,同学,我就是来问一下怎么去宁水三中,我刚转学过来,不认路。”
“你们这边,民风还挺彪悍的哈。”
“我腰有点痛,要不你先放开我,我给你看我的身份证和转学证明,哦,我没带出来,你跟我去拿也可以。”
“同学,我不报警,你能先让我缓一下吗?”
……
裴宿大抵又讲了些什么,翟乌没太听清,他把棍子往巷子口轻轻一抛,没丢到光底下,对巷子口探头探脑的黄毛说了句滚。
裴宿:“不是,我都挨打了,怎么还得滚啊,滚就算了,你能和我说一下学校在哪吗?”
翟乌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头疼地开始翻口袋:“没说你。不好意思,我胆子比较小。打你这一棍没用多大劲,皮会肿一段时间,我没什么钱,最多给你一百……”
“哦哦,没事。”裴宿转过身来,动了动身子,冲他笑。
裴宿此时才看清翟乌的脸,方才绕来绕去,他只顾得上盯着校服跟脚步了。
翟乌穿着校服,身形有些消瘦。此刻他翻口袋的动作,裴宿刚好能看到他后脑勺扎起来的小马尾,发尾在光线里显得有些发黄。他是细眉,褐色的瞳孔显得很柔和,看不出刚刚下手的果断感。此时与裴宿对视,拧着眉,抿着唇,很真诚、很为难的模样。
裴宿快速说:“不用给我钱,你带我去学校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看到你穿着校服所以就想着找你问问。”
如果不是他一只手还虚虚地扶着腰,斯哈斯哈地小声喘气,笑起来呲牙咧嘴,翟乌可能就信了。
“你和人约好了吗,今天放月假,没约的话去了也没用。”翟乌没戳穿他,省得赔钱。
裴宿:“应该约了。诶,我看看。”
最后是没约,只说了这两天到宁水县,那边说让他有空去学校找教务处就行。
裴宿订的小旅馆也到时间了,老板打电话问他续不续住。
翟乌看着这个人眼睛一转,捂着手机,小声问:“八十块钱能不能在你家住一个晚上,等学校开门还得麻烦你带我去学校。”
翟乌正要拒绝,就听见这人小声抽了两口气,装模做样的劲暴露无遗,眉心抽抽,“我住的地方很小,不方便。”
“
嗯好,我很快就来拿行李。”裴宿不知道理解成什么了,自顾自做了决定。
裴宿最后还是跟在翟乌身后去旅馆拿行李了,毕竟他一路跟着翟乌走到小巷子,没记路。
翟乌当他面推开家门的时候,还在等这人发出后悔的声音。
一个小客厅,一个厨房,一间房,一个卫生间,东西也少得可怜。
客厅只放了桌椅吃饭,多的东西没有,连通的厨房一打眼看过去去空空如也,显然主人并不常用,只有最基础的煤气灶和几把刀,锅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有没有。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旧款式的小沙发,靠墙是一张桌子,旁边摆着几摞书,桌面上摊着试卷和两支笔。
裴宿哇了一声。
翟乌等着他发表评价然后掉头离开。
“你不会让我睡沙发吧。”
“嗯?”
“我是伤患,而且付了钱。嗯,我的意思是,我想睡床。”
“……可以。”就这啊。
月假放了两天半,翟乌陪着裴宿在附近逛了两天半,然后在月假结束带他去学校。
按正常理论而言,就该到此为止了。
“嗨!放学啦?来吃饭。”
推开门,那个应该住进学校或是别的地方的人正从厨房探出头,两眼弯弯。
“你哪里来的锅?”不对,不是这句,“家里没碗。”
啊好像也不对,翟乌闭嘴了,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带上。
“我去菜市场买的啊,我还买了点别的,晚点和你说……”裴宿已经缩回厨房。
“学校住宿真的很糟糕,非常抱歉又来打扰你了!但是我还是想在你这住,我可以付房租、水电也可以分摊,我也会做饭,平时下课、周末休息或者月假啊什么的我都可以做饭的,拜托了拜托了,我很好活的,我还自带床,只要你同意我就自己买床,拜托拜托,我真的不想睡八人间上下铺……”
裴宿在餐桌上的态度非常谦卑,事实上翟乌并不会拒绝意外之财,尤其是这种送上门的、不消耗精力的。
“可以。你看着给,之前八十一个晚上太多了,这条件你也知道,自己估价就行,水电我缴费的时候和你算。”翟乌在收拾餐桌上的残局。
“床你自己买,和我睡,床没到你先睡我床上。锅碗的价格发我,我和你A,毕竟我也在用。”
“不用不用,就当是见面礼了。说起来我搬过来这几天都没有给你买过东西,不过现在都要十一点了,菜市场也关门了,等之后周末我们去逛菜市场吧,买点菜和水果。诶,碗和盘子先放着吧,我都忘记买洗洁精了,你说洗洁精是白猫的还是……”
好多话。翟乌把碗放在水池里,心想。
总之,裴宿住下来了,时不时会大放厥词:你吃我的饭,就应该免房租。更多时候是突然给翟乌塞一笔钱,八百到一千二,全看他突然发的生活费有多少。
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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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早饭别吃太久,自己看时间。”翟乌从餐桌旁路过嘱咐了一句,随之而来的就是关门声。
裴宿加快速度把最后几口粥和着小菜解决。
六点零五了,他急匆匆进房间套上校服,背上已经被田螺收好的书包。
床铺上的手机不断弹出消息,裴宿视若无睹。
没有带校卡习惯,且早上莫名其妙突然不带手机出门,不能在外面吃的裴宿最终在中午午饭时间出现在翟乌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你还是让我先吃两口饭吧,好饿。”裴宿嘴巴一边说话一边从翟乌口袋里摸校卡。
“我早上不是买了两份给你吗?”翟乌侧身,让口袋朝向他,方便这家伙的动作。
裴宿:“是吗是吗,应该是我比较能吃。”
裴宿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翟乌在用筷子戳剩下两口饭。
裴宿:“不管饭多饭少,你好像总是剩点饭。”
“有吗。”翟乌搅了搅饭,“快吃你的。”
裴宿:“哎,我说真的,干嘛不回去吃我做的饭,破食堂一个月整不出一点花样。”
翟乌:“错了,一辈子整不出一点花样。”
翟乌:“从学校过去要快点,早去早回,我还有两套模拟题。”
裴宿:“你们重点就是不一样哈,放个半天假整得和周末双休一样。”
翟乌冷笑一声,死学校这才哪到哪。
裴宿是开学一个月临时转过来,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在原来的学校月考成绩很不理想,大受打击于是怒而转校,原学校是哪个倒是没说,只是宁水三中到底也不是什么出名学校,也难为他找到这来了。
这次去买书是买上课要用的习题册和课外自己用的辅导书。
本来是月假出门的,但是这个月月假的消息一直没传出来,大抵又要三个月放两次月假了。
裴宿站在辅导书前挑挑拣拣,翟乌上楼给他拿学校的习题册。
结账的时候,裴宿双手一拍,对着翟乌拜了又拜,“拜托了乌总,我回家就把钱给你。”
翟乌微笑。
还是垫钱了,三百来块,对现在翟乌而言不是小钱,对之前的翟乌是掏不出来。
买书计划达成,裴宿哼着小调,和翟乌一人背一半,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你吃排骨吗,我想做红烧排骨,其实我想要萝卜排骨汤,不过时间要好久而且我上次没买炖锅,不过我们今天要去买菜的话要不顺便把锅买了,还是做萝卜排骨汤吧,顺便买点肉,红烧排骨不要了,做个红烧肉吧,我上次做的应该还挺好吃的吧。”
“?”裴宿:“乌总,说句……”话啊。
裴宿要用手肘去拐翟乌。
“裴宿!”
裴宿回头,翟乌和他一起停下。
“嗨,班长。”寸头是裴宿班上的班长,之前翟乌去给裴宿送试卷时见过。“这么巧,我来买书的。”
“哦哦我也是,我同桌上次给我推荐了一套试卷。这是上次那个,那个重点班的,”寸头语塞。
翟乌:“翟乌。”
“对对对,翟乌,你好啊,我去办公室帮忙,听好几个老师都夸过你,久仰久仰,上个月你的语文作文还当范文给我们读过,可惜裴宿当时还没来。”寸头笑起来,摸了摸后脑勺。
裴宿:“没事不可惜,我找出来拜读一下。可以吧,乌总。”
他终究还是补上了那个胳膊肘,翟乌:“我没写什么。可以。”
“你们关系很好啊,周末还约出来,我朋友在重点,都见不到人影。”寸头似乎想到什么,在身后背包里掏了掏,抽出来两根烟花:“刚刚从密室游戏出来剩的,给你们玩。”
“是哦,重点是很忙。班长,我们先走了,还得去买吃的。”裴宿想起来两张试卷了,伸手拍翟乌的背,和寸头最后说了两句结束了话题。
“翟乌翟乌,我们快点回去,我想起来上次不是说要去买水果吗,我们赶紧回去把菜买了然后你赶紧写作业。”
两个人骑上自行车往小区的方向赶。
裴宿是个骑车也不安分的,半路松开手,在阳光下张开手往前骑,还回头冲翟乌笑。没拉上拉链的校服被风吹向两边,阳光穿过黑色的碎发,折出斑驳的光晕。
他在夏天的光影里,双眼发亮,唇红齿白。
他说:“我要吃萝卜排骨!”
翟乌:“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