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捣蛋 ...
-
那一年的果岛的烟花节办得不尽人意。
就算富有远瞻的村长费尽心思花了大钱和电视台打通关系,也没几个人岛外的人关注了那个第一场。
因为出现的太过突然,那场浩瀚的烟花显得隐秘而盛大。
某个少女在那个岛屿的小角落上,毫无观众,施展了自己的直球神功。
纪年是个犟骨头。
唐兰经常叫自己的女儿别那么累,别那么要强,但无济于事。
纪年走进海中时,是个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岛妹,当时唐兰的民宿事业蒸蒸日上,虽说地偏本钱小,这生意注定做不大,但她是依此为乐。
她觉得自己偷着时间,紧紧管束了那个不听话的,让人操心的捣蛋鬼。
初中住校,高中唐兰在外给纪年租房。纪年也不让她陪护。唐兰忙不过来,周末的时候会去看看她。其它时候,纪年成长得比路边的草还随意。
久而久之,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话。
阿琴时常对此感到无措。她觉得纪年的想法比恋爱中的女人还难猜。
最可怕的是她不光想,她还行动。
——那是一种飞蛾扑火般的行动力。
听了纪年分享烟花会上发生的事,阿琴惊得一口汽水都喷出来了。
纪年倒是奇怪:“我以为你会说我傻呢。”
不是,确实有点。但阿琴没说出口,免得被灭口。
安琴斟酌了下说:“换个思路,我是他我也得吓死。”
“翟智鹏不是说追尚成的人能从我家门口排到码头去吗?我说的话有什么威慑力。”
照这说法,他什么人没见过。
“你信我,别人就算暗恋好几年也就送个纸条,夹封信,买个礼物,顺个纽扣啥的。但像你这样,当面问别人喜欢不喜欢你的。一千个女人中有你一个。”
“……”纪年抿了抿唇,“那是好是坏。”
“不知道,反正他这辈子忘不了你了,铁血女王。”
“……”
纪年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门响了两下。
两个女孩噤声,唐兰走进房间送了一盘水果。她这几天疲惫得很,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根,一见冷气温度,急道:“是谁说自己脑袋疼,还开这么低的冷气。”
阿琴心虚地找来遥控器:“唐姨刚才我不小心按错了。”
唐兰调好温度出门:“你们别闹太晚。行了。你们早点睡。”
纪年和阿琴绷着笑点头。
“笑什么?两个傻丫头。阿琴你这次是跟女生朋友出去玩吧?”
“是的阿姨。”
“那就好,注意安全。”
门一关上。听见脚步声消失在楼道上。
“安拉耶稣我的主啊。”阿琴揉了揉头发,咆哮道,“结果你还是直接表白了。”
还是这个话题。
纪年记不清是第几次反驳:“也不是表白吧,这明明是我问他的态度。”
“没什么区别啊,少女。”阿琴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丫冲到纪年身后,“所以他,他说什么了。”
纪年在写日记,她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发微信了吗?”
“发了。”
[尚成]:安全到家了吗?
[纪年]:嗯。
[尚成]:有点事,先离岛了。
[纪年]:好。
[纪年]:羌奶奶和你一起走了?
[尚成]:对,办点事。
[纪年]:回来记得告诉我。
“真的是女王啊。”安琴盯着纪年,“这怎么可能?真奇怪……怎么看你俩都应该是迅速在一起的类型啊。”
纪年把笔扔掉,慢吞吞走到镜子面前。审视了自己一番。
腿不短不长,像白萝卜。头发凌乱地散在身后,樱桃唇不染自红。
总体来说——气色很好。
尚成该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这不是最重要的。”她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阿琴到嘴边的话瞬间就忘了,怪道:“那什么最重要?”
“重要的是,我好像确实喜欢上他了。”
阿琴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纪年轻轻打她的脑袋:“不许笑。”
也许夏天,也许是烟花,纪年的心像奶油冰淇淋一样融化了。奇怪的是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纪年一直以为,要喜欢一个人的前提就是对这个人了解彻底,起码得相处几个月,几年,确定自己能够接受这个人最坏的一面,仍然能喜欢那个人,那才能算真正的喜欢。
但她现在控制不住,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思考有关尚成的事情。
“你当感情是知识,还需要预习上课复习?”阿琴听了这套理论惊得不行,“要不要再给你考个试算个分啊?”
纪年笑道:“你能帮我出个题吗?”
“庸才,直接退学吧。”
两人打着哈哈,纪年似乎也觉得这套理论不行。她坐在阿琴旁边,思考了一会,问道:“你说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阿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突然不想去旅游了。”
“不是都订好了明天的游轮了吗?”
“我好怕回来你已经被拐走了。”
“嗯?”纪年思索了下,突然来了兴趣,“还以为你会觉得我会搞砸。”
“不会。”
纪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平躺的阿琴,顿时弯弯眉眼:“你对我有信心?”
阿琴:“那小子现在都没跑,证明他口味独特。”
“……”
“过分。”
纪年嘟囔着,撇嘴抽身,又坐回桌前写日记。
“我说的是实话嘛。不过你的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哦。”阿琴悄悄贴在纪年后面,看着她在纸上写下7月21日。下面无外乎就是干了多少活,吃了什么饭。
……
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阿琴摸着纪年的细软的发:“话说,放烟花那天不是你们这有小偷吗?昨天潇婶来我爸铺子上聊了好久。让我别跟别人说,不然都没客人了。”
“听我妈说没掉什么贵重用品。”
“是啊,只是一本书。而且就是你那暧昧对象的。”
纪年手停住:“哦?”
“潇婶紧张得不行,报警了警察说这根本不算贵重物品,实在不行,那个老陈说他再重新帮他们买一本。”
老陈是岛上的老警,名叫陈剑白。纪年认识他。他休假时偶尔还会去大排档和安叔大吹其牛,内容都很无聊。
不过,几年前他帮了纪年很大一个忙。
纪年发问为什么中年男人的肚子能长那么大?
陈剑白说,啤酒里太多气泡,胀出来的。
阿琴说完那句话笑得不行,纪年把笔夹在鼻子上。想了想,她道:“尚成他们在几号房?”
“翟智鹏在205,尚成应该在204。神奇呢,翟智鹏说什么都没掉,就只有那本书不见了——我说谁来旅游还带书啊。我说没准是他自己放错地方了,而且房间也没乱,但他说他的福尔摩斯兄发现了窗户不一样。”
“窗户?”
“我就说潇婶那个墙实在有点矮了,当时偷工减料吧。那后院一翻就进来了。翟智鹏说尚成觉得窗户和他走的时候不一样,本来放在中间的锁被推到了右边……”阿琴突然幡然醒悟,“我靠,你们俩真配。”
纪年打开窗户朝隔壁望去,她的房间对着潇婶家,那堵矮墙刚巧提供了一个平台。
岛上只在大路上装了,监察交通事故。这里地偏,除了院内也没有监控,如果真有小偷,从后院摸进来再从矮墙那踏着刚好可以上二楼。
阿琴正巧走到她旁边,“哪个是尚成的房间?”
纪年指过去:“潇婶家的布局和我家的一样。”
“灯没开诶,好像翟智鹏说他有事回对岸去了,居然还没回来……几点了,那小智又在哭。倒霉小孩可怜啊。”
纪年视线聚焦到倚在门口大哭的小智,很晚了,虽说前台的位置应该能瞧见。她掏出手机给潇婶打了个电话。
“好,还是别让他一个人在那……”纪年听着潇婶的抱怨,“他还小嘛,您别太生气。”
又聊了半天。纪年挂了电话终于放心。
“潇婶在前台?”
“看着的,说是闹脾气。”
潇婶刚离婚,平日没见着小智找爸爸,这两天叫得尤为频繁。
“久了就习惯了。”
第二天,难得总是赶整点的阿琴这一次提前了许久,纪年将他们送到码头口。将两人送走,远远挥了手,刚转身准备去搭观光车,纪年就接了个电话。
“你去便利店等十分钟吧。”
纪年听话地走进便利店:“你不会要掉头回来拥抱我吧。”
“对对对,快去等着我。”
纪年走近了唯一一家便利店,她坐在门口等着。门口人来来往往。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纪年警觉地嗅了嗅鼻尖。
她偏头看过去,愣住了。
鼻高唇薄,眼睛细长锐利,眼尾勾着一条淡淡的弧线,身上线条流畅的干净黑T,衬得他肩宽腰窄。
这哥看着挺帅,也就她梦中情人勉强可比。
对方看了过来,纪年觉得自己打量的有点直白,低下头反思。三秒后意识到。
……黑发?
因为压根没想到尚成灰出现在这里,见到这哥第一眼她只觉得帅得扎眼的,但一时没认出来。
“你……”
尚成问:“等久了?”
“年年!”
羌奶奶从尚成身后钻了出来,“小成就说你来接我们了呢。”
“阿婆!”
纪年愣了半秒,旋即就想到这是阿琴干的好事。
他们其实啥东西没拿,羌奶奶带着个小包,挽起纪年的手就走,斜眼瞟尚成:“这头发好看吧。我让他染回去的!回个岛搞什么时尚,好像生怕谁认得出他一样。”
纪年回头望一眼,确实好看。但不同之前的张扬肆意,黑发带了点清冷禁欲劲。衬得眼睛也那么柔润。视觉上受了影响,瞧起来比之前还高挺。
纪年看过去,尚成不自然地撇开眼。
她还没不好意思,他又躲什么?
那天纪年那样问有随口一说的意思。她没想问,但再反应过来已经说出口了。她遇事就喜欢刨根究底,在感情上这样不妥自己也清楚。确实冲动。
尚成连走这几天她反复拉出他的微信,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他口味……独特?
“确实挺好看的。”纪年说,“阿婆你们离岛去干什么?我只知道尚成走了。”
尚成说:“去了下医院。”
纪年顿时皱眉:“怎么了?”
羌奶奶摇摇头:“没多大点事,之前我就去过了,小成硬要再去一次……”
“什么病?”
老人家眉头皱起,眼神闪躲,嘴却是笑着的。
他们一起坐上观光车。风呼呼刮在耳边。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感叹道:“机器老了也会生锈,更别说人了嘛。”
纪年拉住她的手:“好好保重身体吧,阿婆。”
“那肯定,我身体肯定比你好!”
纪年笑着没说话。本说让她直接回去,但她要求一起送羌奶奶到咖啡馆。他们在店里坐了一会,羌奶奶一直在讲自己年轻时的事,纪年听着静静地笑着一言不发。中途唐兰叫她回去,纪年少见地推脱了。
“我们当年看the beatles,那都是青春的回忆啊。”羌奶奶拿出一张专辑,“老头子不喜欢第一张,我最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会想到那个第一次在酒吧遇见他的样子。小成,送你吧。”
尚成给她齐齐理了回去:“喜欢就别送人。我家里也有一堆。”
他们说着后面的打算,护工和医院的问题,还有羌奶奶的那些亲戚。尚成静默地听着,偶尔发表自己的看法。羌奶奶往往没听完就打断:“我还是等这个月结束再走吧,再待一段时间。”
羌奶奶望向倚在书橱的纪年,她听了这话正向他们看过来,她正在翻一个本子,上面很多到咖啡店来的游客留言。她抚了抚耳发,走到她旁边:“年年同意吗?”
纪年垂下了头,没说话。
外边天轰隆一声,有些吓人。
“你俩回去了吧,待会下大雨呢。”
两个人应道:“好。”
天黑得迅速。
纪年拉上门,嘴角的笑就消失了。
她问:“是什么病?”
尚成神色复杂,轻叹了口气:“之前是误诊,没有多大事,但是要手术。”
他劝了好久。
老人家总是咳嗽,之前自己去查发现有肺癌的可能性。就此不去了。因为老伴也是这样过世的。
他们没等到车,雨开始颗颗分明打在地上。海浪不断拍袭着石岸。
纪年说话带了点鼻音:“没多大问题?”
尚成和羌奶奶关系这么近,这么些年她都不知道。因为老年人一直要去外省找朋友玩两个月。而为什么一直没有见过的尚成会出现在岛上。
她怎么就没关心一下阿婆?
“嗯,不用太担心。”
尚成走在纪年前边,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几步。
他侧头瞧着后面的姑娘,太久没声了,只有海浪不断拍袭石岸的浪花是。
太安静了,尚成突兀开口道:“翟智鹏他们和我们是同一班点的吧?”
他转头,对上纪年红红的眼睛。
尚成顿时愣住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又收回去:“你、你别哭啊。”
纪年的眼泪像连了串的珍珠。
见尚成摸完全身都没掏出一张纸,她吸着鼻子自己掏了张。
“我哪哭了,我只是感冒了。”
她头晕了好几天,有点热伤风,仅此而已。
“好,你没哭。”
尚成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他伸出手,悬在她头顶,最终落了下去拍了拍。
纪年人一怔。感觉乱飞的思绪像是突然找到个支点,她的眼泪盈得更满。
你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吗?哪有人像拍球一样拍女生头的。
应该揉一揉啊。
纪年吸了吸鼻子朝尚成看去。
而那一眼却登时愣住,她迅速把尚成的手抓在手心。
等人走得还有几步远,她才反应过来,又蓦地放开。
唐兰举着电话走近:“怎么样?没有?那咋办?……别急,别急,再找找……”
纪年有点尴尬:“妈你怎么跑这来了?”
唐兰收了手机,飞快打量了尚成一眼,她累得气喘吁吁,还没忘把纪年往自己身边拉:“你怎么还不回去,马上就下雨了……这是谁?”
“潇婶的客人。”纪年见她样子不对劲,问到,“怎么了?”
“快回去吧,出大事了,小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