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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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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拾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袖口沾上了咖啡渍，就像他此刻一团乱麻的处境。
"解释一下。"裴晏决用钢笔尖点了点纸张，"为什么辞职。"
"个人原因。"
"具体。"
"我..."
林拾微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岗位。"
裴晏决抬眸，目光如刀。
"三天前，你在数据分析会上提出的算法优化方案，比市场领先至少两年。"他缓缓起身，黑色西装勾勒出凌厉的肩线，"上周五，你修改的合同条款，精准规避了我们从未公开过的法律风险。"
他一步步逼近。
"现在你告诉我，你不适合？"
林拾微不自觉地后退，后背贴上冰冷的玻璃墙。阳光透过落地窗，将裴晏决的轮廓镀上一层锐利的金边。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
"我..."他的声音发紧，"我只是运气好。"
"运气？"裴晏决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如同倒计时般令人窒息。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到近乎实质。林拾微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就在他即将溃败的瞬间，敲门声突然响起。
"裴总，"苏雯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裴董来了..."
裴晏决的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林拾微心头一颤。前世每次裴父出现，都会引发裴晏决持续数日的低气压。
"通知组员会议室集合。"裴晏决转身时西装下摆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至于你..."
他回头，目光落在林拾微泛红的耳尖上，忽然轻笑。
"辞职的事，回来继续。"
洗手间，冷水拍在脸上。
"回来继续..."
这句话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林拾微盯着水流在洗手池里形成的漩涡，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即使重来一次，他依然无法预测裴晏决的行动。这个男人就像一座移动的迷宫，每次以为找到出口时，都会发现新的死路。
"林顾问准备好了吗？"苏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家都已经到了。"
林拾微机械地换上干净衬衫，扣子却怎么也扣不好。
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时，裴振鸿正用拐杖敲打着投影幕布。"这个并购案是谁负责的？"
幕布上是蔚蓝项目的资料。
"他。"裴晏决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男人缓步走到光线下，"林拾微，我的战略顾问。"
裴振鸿犀利的目光扫过来，林拾微仿佛被X光穿透。前世这位铁血董事长曾当众说他是"攀高枝的菟丝花"，而现在，老人家的眼神里带着同样的审视。
"年轻人，"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解释一下这个风险系数怎么算的。"
林拾微走向前台的脚步虚浮得像在梦游。就在他即将触到激光笔的瞬间，裴晏决突然从他身后伸手，温热胸膛几乎贴着他的后背。
"这里。"裴晏决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声音却冷静得像在宣读判决，"林顾问发现的数据异常，恰好是陈志明做手脚的地方。"
林拾微浑身僵硬。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心跳，平稳得可怕。
裴振鸿眯起眼睛。
"你早就知道陈志明有问题？"
林拾微的指尖微微发颤。如果真的是2016年的自己，面对裴振鸿这样的商界巨鳄，说不忐忑是假的。但和裴晏决在一起的七年里，他早已摸透了这位裴氏掌舵人的脾气习性。
他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姿，肩膀微微下沉，目光略微低垂，恰好是裴振鸿最欣赏的"谦逊但不卑微"的角度。
"裴董，"林拾微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数据异常是从三方面交叉验证发现的。"他点开平板，调出一组对比图表，"首先是供应商历史报价的波动曲线，其次是行业平均成本占比，最后..."
裴振鸿突然用拐杖敲了下地面："说重点。"
"简单来说，"林拾微迅速切换成直白表述，"陈总监批的采购价比市场均价高出22%，而同期该供应商给竞争对手的报价却低了15%。"他划到下一页，"更蹊跷的是，这些订单都集中在每月25号之后。"
裴振鸿的眉头跳了一下。林拾微知道这个细节戳中了要害，他之前偶然发现，裴氏每月25号是财务结算日，账目混乱最容易蒙混过关。
"有意思。"裴振鸿突然笑了，露出保养良好的牙齿，"晏决，你从哪儿挖来这么个人才？"
裴晏决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
"人事部正常招聘。"
"是吗？"拐杖头转向林拾微，"你以前在哪儿工作？"
这是个陷阱。前世裴振鸿就质疑过他"背景不干净"。林拾微咽了咽口水。
"T大硕士毕业，这是第一份工作。"
"哦？"裴振鸿突然倾身向前，老花镜片反射着冷光，"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一个应届生能看出我三十年都没发现的财务漏洞？"
会议室落针可闻。林拾微的后背渗出冷汗，他太熟悉这个节奏了，裴振鸿就像只老猫，最喜欢把猎物逼到墙角慢慢玩。
"爸。"裴晏决突然开口，"您上周刚说集团需要新鲜血液。"
"我没问你！"拐杖重重砸向地面。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拾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世被当众羞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种攀高枝的小男孩我见多了"、"晏决你玩玩可以，别当真"...
林拾微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太了解裴家的规矩了。尽管现在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年代，但像裴氏这样的商业世家，绝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影响所谓的家业传承。
他和裴晏决结婚时，这个男人曾为了他与家族整整冷战了九个月。那些日子里，裴晏决每天深夜回家，身上总带着威士忌和烟草混合的气息，西装下藏着董事会文件留下的褶皱。直到现在，林拾微都记得他疲惫地将额头抵在自己肩上时，说的那句。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可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
"裴董，"林拾微微微抬起下巴，声音不卑不亢，"数据分析讲究的是逻辑，不是资历。"他点开平板上的一组数据，"这些异常点就像拼图，我只是比其他人更擅长发现图案的违和感。"
裴振鸿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如刀。前世裴振鸿调查过自己的全部背景，甚至派人跟踪了三个月，就为了找出他"攀附权贵"的证据。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裴振鸿突然笑了，转向裴晏决，"不过晏决，我记得你最讨厌别人卖弄小聪明？"
"爸，"裴晏决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上周您还夸陈志明是'三十年一遇的人才'。"他站起身，西装袖口掠过林拾微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现在事实证明，真正的人才往往藏在细节里。"
裴振鸿的脸色阴沉下来。林拾微知道这对父子的关系有多紧张，裴晏决曾因为一个项目决策，被父亲当众扇过耳光。而此刻，老人家的拐杖正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地面，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上。
"好，很好。"裴振鸿突然站起身，"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位...林顾问。"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拾微一眼，“那你就好好干，别辜负了晏决提拔你的心意。”
林拾微站在原地，感觉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裴振鸿临走时意味深长的一瞥，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他头顶。
直到会议室的门关上，他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裴晏决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的金属笔夹。
林拾微站在会议室中央，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却依然保持着挺直的姿态。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镇定。
裴晏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到清瘦但直挺的肩膀线条，再到那双修长干净的手指——没有戒指。
小康家庭，父母都是普通职工，没有任何商业背景。
这是人事部查到的资料。林拾微的简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T大统计学硕士，应届毕业生，第一份工作。
可他的表现，却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董事会厮杀的老手。
裴晏决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林拾微在面对裴振鸿时的反应，太过精准了。
微微下沉的肩膀，恰到好处的目光低垂，既不过分谦卑，也不显得倨傲。
对财务漏洞的解释，直击要害，甚至知道裴氏每月25号是财务结算日，账目最容易混乱的时间点。
甚至在裴振鸿刻意刁难时，他的反驳不卑不亢，既没有露怯，也没有激怒对方。
这绝不是“运气好”能解释的。
“林顾问。”裴晏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你以前见过我父亲？”
林拾微的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声音平稳，“今天是第一次。”
“还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怎么会知道，裴氏的财务结算日是每月25号？”
林拾微的喉咙发紧。
现在，他确实不该知道。
“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是从数据里推测出来的。”
“哦？”裴晏决挑眉，“怎么推测？”
林拾微的大脑飞速运转。
“陈志明的异常采购订单，大部分集中在每月25号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平稳，“这种时间规律，通常是为了配合财务结算的混乱期，方便蒙混过关。”
裴晏决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
“聪明。”
他的评价很简短，却让林拾微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裴晏决转身走向办公桌，随手拿起一份文件，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你别想着辞职了。”
林拾微猛地抬头。
“为什么？”
裴晏决抬眸，目光深不见底。
“因为我对你很有兴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林拾微的防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