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灵玉山 ...
-
鹓扶被花浓一路扛进灵玉山，迷蒙的雨水把他扑了满脸。
花浓像是已经很习惯，就这么淋着，不痛不痒地，只用一点小小的法术保证自己的发型不乱……
靠近神树的时候，花浓停了脚步。
曾经枝繁叶茂风华绝代的苍梧神树，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骨架，清癯的枝桠，瘦落落的，荒凉的，孤单的。没有叶子，光秃秃的，只有雨水不停地冲刷，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花浓眼底浮起浓重的悲哀，但又很快掩去。抬手意思意思扣了扣。
树洞里的人翻了个身，撑着胳膊，定定看了看躺着的另一个人。他已经这样看了很久很久，每天每天都要看很久很久。
暂且把目光移开，苍梧从树洞里出来。
鹓扶被花浓啪唧一下扔在地上，淋了一身雨，像个可怜兮兮的落水狗，可他看见走出来的这个人，这个人和他背后光秃秃的树一样瘦骨嶙峋，他就觉得，可怜的人绝不是自己。
再没有人能比眼前这个人更可怜了。鹓扶这样想着。
苍梧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抬起眼皮子扫了鹓扶一眼，让花浓把人带回去。
“花浓，不要再往灵玉山带人了。月生不喜欢。”
很久很久以前，从峭壁上摘下又掉在地上的那朵沃若花，被苍梧和月生捡起来，种在灵玉山上，整座山灵气充沛，小花很快就开了灵智。
沃若花视这座山上的两个主人为父。不到百年，小花妖化形了，她高高兴兴去找自己的两个爸爸。
她赶到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爸爸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小花妖没有常识，但心思灵敏，她自诞生起，就身处神树庇护，她感受到了神树铺天盖地的迷茫悲怆。所以她沉默了，悄悄地蹲在一旁，不言不语。
后来，苍梧挖了个树洞，躲起来。小花妖没有离开，盘桓在神树身旁。
她眼看着灵玉山下起雨，眼看着神树日日消瘦。
她想了很多办法，不如说，整座灵玉山上的生灵都想尽了办法。
可苍梧就是没有再笑过。神树不笑，山上的雨不停。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想过一些秘术，妖族魔族鬼族，都有不少逆转轮回的秘术。但是都被苍梧拒绝了。
“月生说过，他睡着了，要睡很久。你们不要再来吵他。”
从那以后，灵玉山沉寂下来，神树周围也不许生灵靠近，除了花浓。
这一朵花是月生和他一起种下的，到底与旁人不同。
小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看天下男女都好喜欢狐族的大王，可这个大王谁都不要，偏偏喜欢鹓扶。
那鹓扶肯定是个宝贝了，她要把宝贝带回来给爸爸看看，就像她曾经带回来的无数奇珍异果天才地宝一样。
可这次爸爸还是不要。
太久了，已经太久了。从她开了灵智起，已经太久没有听到灵玉山上的鸟语，没有闻到灵玉山上的花香了。
她一天也不曾忘记，月生爸爸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是多么的快乐啊，整座山上到处生机盎然，每一个生灵都欢欣雀跃。
她尚未化形时，虽然只是一棵扎根泥土的小花，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是她能感知，她能听能看，也能爱。
只要月生爸爸在山上，就会来看她，给她浇水，和她说话，月生爸爸高高兴兴，苍梧爸爸也会高高兴兴。
可是现在，自从月生爸爸不在了，苍梧爸爸再也没有理过她！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坏爸爸！
花浓怒从心起，一脚把鹓扶踹开，无辜遭殃的兔子哼唧一声，卷到小角落。
“月生爸爸早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永远永远也回不来！！！”
一阵疲乏虚软突然袭上苍梧的心头，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一边觉得虚弱，一边又有更强烈的某种情绪蠢蠢欲动。
等挨过这一阵猛烈的头晕和心悸，苍梧惨白的脸上染上愤怒的嫣红，瘦骨伶仃的手指头抬起来，掐上了花浓的咽喉。
“我说了，月生在睡觉，你太吵了。”
冷冰冰，不像一棵树了，像一块石头，或者一块冰。
花浓很痛，不是脖子痛，是心里好痛。苍梧的力道变大，花浓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第一千次一万次想起曾经那个温柔如水的青年，如果月生爸爸还在就好了，如果月生爸爸还在……
滚烫的泪珠砸在苍梧手背上，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月生在灵泉里打水仗，泉水扑到月生脸上，有水珠从月生的眼角滑落，一样的晶莹剔透。
他恍了神，松开手，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泪水早已在脸颊上曲折蜿蜒。他真的好想月生啊，好想好想。
灵玉山上突然下起暴雨，硕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林子里叽叽喳喳细细碎碎地，钻出来好些小生灵，不敢靠太近，但也舍不得离开，远远地看着苍梧。
涂九和涂二在桃花娃娃的指引下，赶着这一场豪雨而来，却在神山的结界前寸步难行。
小桃花急死了，再次撺掇两位大王握手言和。苍梧神树是一山之主，整个灵玉山都是他的绝对领域，加之神族天赋里就对妖魔鬼怪有些等级压制，这结界进不去也不丢人啊！
两位大王但凡心诚一点，分分钟也就进去了啊。
涂二心如磐石，坚决不想回去当狐君，想继续在外面浪。
小桃花添油加醋：“灵玉山这雨下得蹊跷，灵气磅礴，别人不好说，但兔子太过柔弱了，这灵雨刷下来，兔子怕是受不住。”
涂九心凉了半截，豁出去了，摁住涂er就是一顿胖揍，两个人本就一体同源，愣是打得鼻青脸肿地，终于达成协议，约定好无论如何不要回去当大王，红尘潇洒自由自在。
小桃花：……哭得好大声.gif
狐君归位的时候，不需要多做什么，妖力融合的动静，就足以撼动整座灵玉山。
等一行人匆匆赶到神树下，大雨初歇，鹓扶被雨淋成狗……缩在小角落里，身边围着一圈毛绒绒，都是山上的小灵兽，挨挨蹭蹭地，帮鹓扶取暖。
看到狐狸他们过来了，小灵兽们很胆小地一哄而散，藏在石头后面，怯生生地探头，很是可爱。
狐君一把捞起鹓扶，裹在怀里，打量了一下四周，花浓惨兮兮傻愣愣地，看着光秃秃的神树。
光秃秃的神树上一个瘦棱棱的人架子，孤零零地闭着眼，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是过度虚乏睡着了。
就这副惨状，狐君觉得随便再做点什么自己都要遭天谴，叹了口气，算了，抱紧兔子回家吧。狐君大人大量，不计较了。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算计，这次躲在哪里好呢，不想回去当狐君，不想回青都……嗯？青都？神智清醒合二为一的狐君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初一挥衣袖把亓家人弄去了水月镜天……现在想想还是很心虚呢……
不过一闪念，狐君就大赦天下，让亓家人回来了。
水月镜天里，亓家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劳动，开垦灵田，种灵植，种灵果，养灵兔，日子不要过得太开心。
眨个眼睛，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亓府大门口……
唯独亓家少爷，真·亓凉，biu一声掉进了灵玉山。
从天而降的亓凉摔了个屁股蹲，砸了一身泥，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抬眼就看见一个瘦小子睡在树上。
这几年亓凉在水月镜天积极劳动，妖怪们不会带崽，小娃娃全扔给新来的亓家人，亓凉成天跟在一堆崽崽身后伺候他们穿衣吃饭，简直是养成了条件反射。
“喂，那个谁，你给我下来，那么高的树，是你能爬的吗？快下来！！”一边吼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往神树那边冲。
苍梧睁开眼，亓凉在树下怒目金刚：“说你呢！快下来！”
好容易冲到神树下，喘匀了气，亓凉奋力朝上伸出手：“别怕，我接着你！！”
嶙峋瘦落的神树下，一个朝气蓬勃的小青年，苍梧看着亓凉，不知道为了什么，他觉得心里忽然酸酸的，暖暖的，他伸出自己瘦骨支棱的手，颤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向他伸过来的另一双手。
神树树心飘出碧绿色的小光点，像在夏日暴雨洗礼后的晴朗夜空中飞舞着的流萤，星星点点，欢欢喜喜。
很快，整座灵玉山都被绿色的光点笼罩，像是下了一场萤火虫雨。
花浓躺在地上，哭成了一条傻狗，光点像一双温柔的大手，从她脸颊拂过。
鹓扶稀奇得不得了，睁大了眼，伸出爪子去捞。他肩膀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桃花娃娃，也“哇”地张大了嘴，一手抓着鹓扶的头发，一手去捞小光点。
狐君嘴角上翘，把人往怀里又拢了拢：“走吧，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灵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