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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暗匣藏锋,夜半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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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谨遵十三爷谕令,请十三爷放心!”高无庸躬身接过匣子,动作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过苏琳,无喜无悲。
胤祥这才转向苏琳,夜色中,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关切,也有一丝执行命令的坚决。“小晚,”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此地幽静安全,甲三皆是四哥心腹中的心腹,苏培盛的手伸不进来。你...安心待着,什么都不要像,也什么都不用做。四哥那里...我会尽力周旋。”他顿了顿,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用力抿了抿唇,“保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决然地转身,带着两名侍卫迅速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园林小径中,只留下苏琳独自面对这华丽而冰冷的牢笼,以及高无庸那审视的目光。
“苏姑娘,请随奴才来。”高无庸的声音平板无波,侧身引路。
水木明瑟内陈设清雅,一尘不染。紫檀木的书案、官帽椅,博古架上错落摆放着几件瓷器,釉色湿润,器形古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小品,笔译空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楠木的幽香。与外界的肃杀相比,这里更像一个文人雅士的书房。
高无庸将她引入内室。内室不大,靠窗一张楠木抜步床,挂着素色纱帐。临窗的小几上,已备好了热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他走到一面看似普通的书架前,手指在几处不起眼的雕花处按动了几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书架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一个嵌在墙体内的暗格。他将那个描金嵌绿松石的小匣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合上机关,书架恢复如初,天衣无缝。
“姑娘的日常所需,奴才自会按时送来。轩内有净房。若无吩咐,奴才告退”高无庸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外面侍卫的身影,却也将苏琳彻底囚禁在这方精致的小天地里。巨大的疲惫感终于汹涌袭来,她踉跄几步,跌坐在窗前的软榻上。
窗外,是圆明园梦幻般的夜景。近处湖水如墨玉,倒映着天上疏星雨远处宫殿模糊的的灯火。那座白色的西洋楼在夜色中如同巨大的幽灵,沉默地矗立着。威风拂过湖面,带来阵阵荷香。万籁俱寂,只有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中低鸣。
美的令人心碎。
苏琳却无心欣赏了。她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那些如同石雕般的粘杆处侍卫。胤禛的“保护”严密如铁通,却也断绝了她所有的生机。蛇纹案如影随形,德妃匣如同定时炸弹埋在身侧,苏培盛绝不会善罢甘休。胤祥的尽力周旋又能有多大作用?
她下意识地抚摸袖袋,那里贴身藏着记录头风急救法的桑皮纸和胤祥的小笺,这是她仅有的“武器”。目光扫过室内,博古架上的瓷器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她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指尖拂过一件天青釉弦纹三足炉,冰凉的触感让她稍觉清醒。这些器物,在这未来的浩劫中,有多少能幸免于难?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被困在这即将走向衰亡的帝国心脏,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指尖无意中碰触到一件不起眼的青玉笔舔。那笔舔底部,似乎...刻着几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字?她心中一动,迅速将笔舔拿起,凑到灯下仔细辨认。
在青玉温润的底足内侧,用极细的针尖刻着几个蝇头小字,字迹扭曲,仿佛刻写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玄蛇噬心,匣底藏锋,沈氏非...”
后面的字迹被一道深深的划痕彻底磨去,再也无法辨认。
沈氏?苏琳的心脏猛地一缩!是沈济世?这玉笔舔上的刻字,是谁留下的?是警告?是指引?还是又一个陷阱?“匣底藏锋”...是指那个描金药匣的底部?“沈氏非...”后面是什么?“非主谋”?“非善类”?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面隐藏着小匣的书架,那个被严密看管的、作为关键罪证的小匣,它,难道那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玉笔舔上的信息,是这唯一的破局线索,还是幕后之人布下的、引她上钩的又一道催命符?
水木明轩内,安静的如深海。苏琳攥着那枚冰冷的青玉笔舔,指腹反复摩挲着底足内侧那几行细若蚊足、却重逾千钧的刻字:“玄蛇噬心,匣底藏锋。沈氏非...”
“沈氏非...”后面是什么?是“非主谋”?“非善类”?还是...非人?这每个猜测都带着刺骨寒意。匣底的字如同烙铁,烫的她坐立不安。目光不由自主地、一遍一遍地投向那面看似寻常的书架。
窗外,圆明园的夜色静谧得令人心慌。巨大的“谐奇趣”西洋楼在远处投下沉默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湖面倒映着疏星,偶尔有巡逻侍卫的影子在树丛间无声掠过,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是这无边寂静中唯一的注脚。
高无庸按时送来了晚膳和洗漱用品。几碟精致的宫廷点心,一壶温热的雨前龙井。他动作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放下东西后便垂手侍立一旁,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轩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苏琳身上。
“苏姑娘,请慢用。如有需要,拉响床边的银铃即可。”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粘杆处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疏离。
“多谢高公公。”苏琳勉强维持着镇定,端起茶盏,借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她能感觉到高无庸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穿透她的伪装。胤禛派他来,绝不仅仅是伺候饮食起居,更是最严密的监视者!
高无庸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门扉合拢的轻响,在苏琳听来却如同沉重的枷锁落下。她放下茶盏,食不知味。那描金匣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的目光和思绪。匣底...到底藏着什么?“锋”又指什么?武器?毒药?还是...某种揭露真相的物证?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逝。夜色渐深,窗外巡逻的脚步声似乎也稀疏了些许。苏琳吹熄了外间的灯烛,只留下内室床头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她躺在柔软的抜步床上,纱帐低垂,却毫无睡意,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机会,只可能在夜深人静之时。
不知多了多久,万籁俱寂,连窗外的虫鸣都歇了。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净的轩内清晰可闻。苏琳深吸一口气,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借着室内透出的微弱灯光,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高无庸白天按动过的那几处雕花--一处是卷云纹的末端,一处是缠连枝的叶梗,还有一处是看似装饰的如意头侧面。她的手指冰凉而稳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依照记忆中的顺序,轻轻按了下去。
咔...哒...
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括声响起!书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无声地向侧面划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绒布和一丝极淡药味的冷气,从幽暗的夹层里扑面而出。
苏玲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侧身闪入缝隙,迅速转身,在书架合拢前的一刹那,手指精准地按在机关内侧一个隐蔽的凸起上--这是她白天观测时,凭借外科医生对结构和力学的敏锐直觉,推断出的防止夹层完全锁死的内部卡榫。
书架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严丝合缝。她彻底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
她摸索着墙壁,指尖触到冰冷的木质夹板。凭着记忆和方向感,她向前挪动了几步,脚下是柔软的绒布。很快,指尖触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那个描金嵌绿松石的小匣。
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小匣。匣子入手微沉,金丝楠木的温润和绿松石的冰凉形成奇异的对比。她摸索着匣子的底部。
底部是平整光滑的楠木板。她用手指仔细地、一寸寸地按压、摸索。没有明显的缝隙,没有活动的迹象。难道...刻字是假的?是误导?
不,苏琳强迫自己冷静。“藏锋”...未必是物理的夹层。她的手指沿着底部地边缘细细摸索。当她的指尖划过靠近一个角落的边缘内侧时,触感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同?不是缝隙,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粘滞感?仿佛覆盖了一层极薄的、与木料本身略有差异的涂料?
她心中一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向那个角落。没有反应。她加重力道,用指甲边缘用力刮擦。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剥离声!
一小片薄如蝉翼、颜色质地与楠木底完全一致的伪装层,被她硬生生地刮了下来!露出了底下...一个极其微小、仅容半枚指甲嵌入的凹槽。
找到了!
苏琳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毫不犹豫,将指甲嵌入凹槽,用力向上一撬!
“啪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小匣的整个底部,竟然如同一个小抽屉般,被她向上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个极其隐秘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夹层空间!夹层里没有武器,没有毒药,也没有所谓的锋。
里面只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极其小巧、通体洁白、细腻如羊脂的扁圆形瓷瓶。瓶口用深红色的蜜蜡严密封死,瓶身上没有任何纹饰标记,干净很诡异。
苏琳小心翼翼地拿起瓷瓶。入手冰凉,分量极轻。她凑近瓶口,仔细嗅闻。蜜蜡封得很严实,闻不到任何气味。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危险与诱惑的直觉,让她脊背发凉。
“玄蛇噬心,匣底藏锋...”这瓶子里装的,就是所谓的“锋”?是毒药,是解药?还是...与“沈氏”有关的某种关键之物?沈济世?
她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立刻将一切恢复原状!
她迅速将小瓷瓶藏入贴身的亵衣暗袋,然后将那块伪装层小心地按回原处。伪装层边缘的粘性似乎还在,勉强覆盖住了凹槽。她将小匣底部“抽屉”复位,用力按紧,确保严丝合缝。最后,将小匣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满头冷汗。她摸索着回到书架内侧,手指找到那个内部卡榫,用力一按.
书架无声地向侧面滑开一道缝隙。苏琳侧身闪出,迅速回手在书架外侧的雕花处按动几下。
咔哒...
书架彻底合拢,恢复如初,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她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短短几分钟,如同在刀尖上走了一遭。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然而,就在她惊魂未定,试图平复呼吸时--
“笃、笃笃。”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骤然在内室的门上响起。
不是外间的大门,是内室的门,高无庸?!
苏琳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听到了什么?!
“苏姑娘?”高无庸平板无波、却带着一丝探究意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才听到内室似有异响?姑娘可安好?”
苏琳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强迫自己用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和被打扰的不悦的声音回应,同时飞快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高公公?无妨,只是...只是做了个噩梦,惊醒了。老公公挂心。”
门外沉默了一瞬。那短暂的沉默,却让苏琳感觉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她能想象高无庸正如同猎犬般,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内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
“姑娘无事便好。夜深露重,请姑娘安歇。”高无庸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脚步声响起,不是离开,而是...似乎在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他还在外面守着。
苏琳背靠着书架,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金砖地面刺激着她的肌肤。她紧紧捂住胸口,感受着那枚藏在暗袋里、紧贴着她皮肉的小小瓷瓶。它冰凉坚硬,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烫着她的心。
危机并未解除。高无庸显然起了疑心。而这个小瓷瓶,是福是祸?它里面装着的,究竟是揭开谜底的钥匙,还是加速她毁灭的毒药?沈氏...沈济世...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圆明园的夜,依旧华丽而静谧。室内,一点孤灯如豆。苏琳蜷缩在书架下的阴影里,如同惊弓之鸟,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