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豪斯曼式公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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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拿出作为礼物的茶具，有点儿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后来又想到，即使茶具的价值再低微，也是舅舅家的一份心意，还是送出去吧。至于他们是把它送进储物柜，还是任何其他地方，那都是他们的事情了。
把衣物收拾到衣柜里之后，林致发现房间通向小阳台的地方还有一个颇为厚实的遮光窗帘。于是拉上之后，便沉沉睡去。
在同一栋公寓的书房里，Lorenz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的数据模型逐渐成形。2004年的德国税收数据在他眼中并非枯燥的数字，而是一张张企业的命运图谱。他微微皱眉，某个异常值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家位于慕尼黑的家族企业，破产概率远高于行业均值。
他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却发现早已凉透，房内的钟和外面的天色都告诉他，吃晚饭的时间已经到了、或者说刚过了。
佣人们都知道他的习惯，不喜欢在工作时有人打扰，所以往往等他从文件中回过神来，时间肯定已经不早了。
Lorenz又过了一遍文件后，方站起身来，去楼上叫醒那位东方客人。
林致已经醒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母亲的日记，轻轻划过那些因为岁月的流逝早已泛黄的纸张，那娟秀的字迹所传达的思想，林致从来没有读腻的时候。
她现在正看的是林母来到纽约那一天的日记，那应当是刚办完联合国的入职手续，在经过了紧张的培训之后，这个第一次出国的年轻女孩自然想要好好游览这座国际都市，并在结束之后坐在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感悟，这种行为“就像抓住一颗流星”，林母在日记里写道。
纽约和柏林是两座截然不同的城市，可林致还是能中得到某种力量，或许正是这力量让她孤身一人走了如此远的路。
“Leni小姐，Leni小姐，您该起床吃晚饭了。”
耐德已经换好了一身常服，看样子叫醒林致是她今天在德莱恩家的最后一项工作。
“谢谢你，奈…” 林致有些拿不准她究竟是耐德还是莉娜。
耐德颇有素养，扬起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我是耐德，红头发的那个是莉娜，她已经下班了。”
林致跟随耐德下楼，晚餐已经备好，带有异国特色的融合菜被盛在盘子里。没有摆开六把餐刀，六把叉，三个水晶杯，林致松了一口气。
林致和Lorenz坐得很近，佣人已经离开，屋子里静悄悄的——如此一来，咀嚼的声音在林致听来震耳欲聋，而坐在身旁的男孩虽然看起来很随意，但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所以林致只好让咀嚼进行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在Lorenz看来，林致慢条斯理的动作被解读成了其他含义——特别是当他看见林致用叉子插起沙拉里的蓝纹奶酪，认真地观察了两秒，送入嘴后眉头微微皱起，像在强迫自己咽下去。
林致吃完后，偷偷看了一眼Lorenz，他没有看她，林致才感到没那么窘迫。
其实Lorenz是看到了的，他还注意到了林致偷瞄的那一眼，不过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没看到。或许只是因为有趣吧，不然怎么解释Lorenz眼睛里偷偷藏起的笑意呢？
他默默地给林致手边的玻璃杯里倒了水，笑着说，“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蓝纹奶酪的口感，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谢谢。” 林致拿起水杯，喝了两口。
放下水杯时，Lorenz递过来一张纸，林致疑惑着接过细看。
那是一份出行计划，上面列出了柏林和周围卫星城的著名景点，是用德文写就的，有一些林致能认出来，更多的没有头绪。
Lorenz解释道，“小多恩应该要一个星期之后才会回来，正好未来一星期也没有安排，为什么不让我带你去四处游览一番呢？” 见林致一时没说话，“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她在电话里对我说为没能亲自陪同你感到遗憾。”
暂且先把自己的互惠生身份放在一旁，林致首先坦诚，“我的德语其实并不好，所以……”你列的计划我有很多地方都看不懂。
Lorenz愣了一下，突然轻笑出声，用英语说，“原来我们一直在用错误的语言交流？”
他从原来的座位上站起身，拉开了更靠近林致的椅子，“现在，哪些地名需要翻译？”
他的英语，怎么说呢？和三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特别是他发某些音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音色显得更为成熟了，再次听到时，如一根隐形的弦拨动了周遭的空气。
等他靠近的时候，自有一股冷冽的气息，闻起来像初雪后折断的松枝。很多年后，林致在王府井的一家奢侈品店门口也闻见了同样的味道，才知道它叫做“雪白龙胆”。
“Berliner Fernsehturm” Lorenz看着林致指出来的地名说道，“这是柏林电视塔, 那里有一家旋转餐厅很不错，如果选到好位置的话，可以在用餐的时候欣赏到日落。”
林致 “那这个呢？似乎是个花园？” 她知道garten这个词。
“你说Tiergarten？” Lorenz见林致把那装有蓝纹奶酪的盘子推远了一些，便让A4纸更靠近她，“蒂尔加滕公园，距离夏洛滕只有不到三公里，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怪林致的德语太糟糕，问了Lorenz不少问题，好在后者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一做出了详细的回答。
他的金发垂落额前，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蜜糖。林致突然发现，这个在机场冷峻如雕塑的德国青年，此刻睫毛投下的阴影竟带着温柔的弧度。
见林致不说话，Lorenz回望过去，当她榛子色的眼睛对上一片浅绿色的汪洋，心跳漏了一拍。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我明天想先去蒂尔加滕公园，你觉得怎么样？” 林致感到气氛有些奇怪，连忙用上现成的素材和Lorenz搭话。
Lorenz先是笑了笑，用德语快速地说了句什么，又像是马上反应过来一样，“当然没问题，明天上午九点怎么样？九点出门。” 他贴心地想到林致明天可能要花一点儿时间来打扮一下。
但林致显然是理解错了，“我看七点半就很好，我今天下午已经休息很久了，第二天可以早起的。”
林致拿起了A4纸，假装在认真研究，实际上心里想的完全是自己的影子在那片绿波里的模样。
“好，那我们步行如何？早上的空气会很清新的。” Lorenz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轻柔，像大提琴，林致暗暗想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致看向餐桌上剩下的餐食，起身的动作里有迟疑。
“哦，不用管，一会儿会有人来帮我们收拾的。” 他都没有多看餐桌上的情况一眼，因为他说的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致感到有一丝茫然，但还是随Lorenz一起走了，他把她送到了房间，道了声晚安，还替她关上了门。
独自一人时，林致背靠着门，微微侧过头注视着床边的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投射到放在一旁的日记本上，远处教堂的钟声俶尔响起，好像是一点恩惠——专门赐给她的，为她此刻的状态标上记号。
林致突然有一种无力感，似乎是时代变了，而且变得太快。林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和林母当年已有很大的不同，“妈妈，我该怎么做呢？” 林致看着那本日记，喃喃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豪斯曼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