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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后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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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醉泽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直起腰,将工具哐当一声扔回工具箱。引擎盖下复杂的机械结构此刻温顺沉寂,但他身体里某个部分却依然喧嚣鼓噪,无法平静。
他扯下脏污的手套,拿起旁边半瓶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冰凉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股无名火——或者说,是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慌乱。
陈司修。
这个名字像魔咒,在他躲了对方整整一周后,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在每个独处的间隙变得更加清晰。那句“醉得不想醒”和之前那句“我也会心疼”交替在他脑海里回放,配上陈司修那双不再掩饰、带着滚烫温度的眼睛……
“操。”叶醉泽低骂一声,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他试图用高强度的体力活麻痹自己,但显然失败了。这个他熟悉的、充满机油和金属味道的地方,原本是他最后的避风港,此刻却似乎也残留着那双桃花眼注视的错觉。
他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环顾四周。改装车俱乐部深处,灯光昏暗,只有几辆半成品车和散落的零件。这里本该绝对安全。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角落堆放轮胎的区域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随意地放着一只打火机。不是他常用的那个,银色的外壳,侧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熟悉的拉丁文纹样——是陈司修的东西。
叶醉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把打火机落在这里?他来过?什么时候?
无数个问题瞬间涌入脑海。是偶然遗忘,还是……故意的?这个念头让叶醉泽后背窜起一阵麻意。他几乎能想象出陈司修是如何漫不经心地将打火机放在那里,或许还带着那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笑容,仿佛在说:看,你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一种领地被人侵入、被人无声标记的感觉油然而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的慌乱和无措。陈司修不再试图用言语或靠近来打破他的防线,而是用了这样一种更迂回、更持久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
叶醉泽盯着那只打火机,像盯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应该把它扔了,或者置之不理。但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金属外壳触手冰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陈司修的温度,或者只是他的错觉。他拇指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拉丁文刻痕,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想起陈司修在甲板上,用那种近乎叹息的温柔语气说:“你才是那杯让我上头的酒。”
想起他之前,带着怒意和心疼说:“我也会为你心疼。”
想起更早之前,他永远是那个在自己需要时,恰到好处出现的“树洞”。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蜂拥而至。陈司修的注视,陈司修的玩笑,陈司修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维护……
原来,在他固守着自己对温苏言无望的暗恋时,一直有另一道目光,同样固执地落在他的身上。
而他,竟然迟钝到现在才真正看清。
叶醉泽握紧了手中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机油和灰尘味道的空气。
躲不掉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陈司修不再是那个他可以心安理得倾诉、可以随意靠近又无需负责的“兄弟”。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变了质。
他无法再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也无法真正狠下心将对方彻底推开。
那只无意或有意遗落的打火机,像一个沉默的坐标,钉在了他最后的领地上。
提醒着他,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
也提醒着他,那个他一直以为固若金汤的、名为“退路”的堡垒,其实早已从内部,开始了悄无声息的……溃塌。
叶醉泽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直到俱乐部外传来其他车友的喧嚣声,他才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将那只打火机紧紧攥在手心,塞进了工装裤的口袋里。
像藏起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入侵,关于动摇,关于他自己也开始变得不再确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