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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似是暴风 ...


  •   A市落了几场桂花香的秋雨,绵绵凉凉的雨水包裹着整个城市。

      天空好像融了层朦朦胧胧地宛若半层黑色镂空纱质。

      这是A市最好的墓园,钟钦作为黎蔚的助理兼司机,将车开到位置后,立马下车去迎接黎蔚下车,黎蔚今天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衬得他严肃里透着简单的性感,或许是骨架的问题,显得他整个人修长。

      黎蔚的领带有些歪了,钟钦撑伞的同时顺势将领带摆正,"小心,黎老师!"

      黎蔚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墨镜,然后利落地撑开了盲杖。

      "花呢,钟钦,对了,今天如果他们闹事的话就随他们吧。"黎蔚怕在陈屿忌日一周年惹出一些事情,他不希望陈屿不安宁。

      他自然地搭上了钟钦的手臂,周围的一切像一帧宁静的悲惨画面。

      松柏肃立长青,墓园林立的墓碑一排排的住着安睡的灵魂。

      他很难想象陈屿竟然是过劳死,明明前一天他还给自己打电话:"蔚蔚,我真对不住你,画廊被我搞得一塌糊涂,但我一定会让它活过来,你也要开心点。"

      这是陈屿最后和他说的话,而他却因为盲画进展的不顺利,只冷冷地说了句:"关了也好,我们都不需要这么累,陈屿,你的话让我觉得我只是个累赘,离婚协议书我签好了。"

      他不能再无理地依靠一个自己无法给予正向反馈的人了,他得放他自由。

      雨水倾盆而下,将溺毙在愧疚里的他喷回了现实,可钟钦撑伞的手却还"分心"地给他挡着即将溅入他有些坠茫的眼眸里的雨水。

      大概是这熨贴的举动,他竟然奇怪地问道:"钟钦,他们说他是过劳死,会不会真是我害死他的,可我已经叫他不要去弄画廊了,我已经提出离婚放他走了,为什么......"

      "可他娶你,他想保护你不是吗?黎老师。"钟钦将手里的白菊递给了黎蔚,看得清世界的黎蔚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视为恩人的丈夫。

      有时候的钟钦比他还要成熟,没那么坏,是那般好,是因为学心理的缘故吗?

      黎蔚接过白菊,两人一同往墓园深处走去。

      那里矗立着陈屿的家人,他礼貌地和陈父陈母打着招呼:"叔叔阿姨,我也来看看陈屿。"

      陈母只知道哭泣,陈父也不搭理他。

      而那个陈瑞将嘴里的烟头随手一丢,用脚狠狠地踩了几脚,如同一阵沉重肮脏的风袭来。

      "撑什么伞啊,黎大画家,不是冒雨来更显得你虚假的诚意。"他过分地打掉了钟钦撑的伞,但钟钦的力道大,特意将伞往陈瑞方向戳去。

      "你这人,有病啊,怎么狗都这么护主,还是你和他睡了,觉得残疾人也别有风味。"陈瑞的嘴巴吐不出一个干净字,黎蔚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钟钦想要去讲理的动作。

      "我只是来看看陈屿,如果你继续这个态度,我会错峰来看陈屿的。"他看向黑色墓碑上那一张陈屿留下来除了工作照里唯一的照片,黑白沉重,可照片里的陈屿笑着,一个如此尽职的律师就这样不复存在了。

      黎蔚真的想哭,可他做不到在这些人面前轻易展露自己的脆弱,眼泪与他而言是懦弱者的象征,生理与心理反复斗争,撕扯着他的泪腺。

      他岿然不动,唇瓣却在抖颤着,红了的眼角都在述说着他庞大的难过,钟钦将伞微微向黎蔚倾斜,这片蔚蓝的天空也效仿今日的天气,酝酿着一场暴雨,可他还是在那硬撑地试图吞回眼泪。

      "黎老师,把花放下吧。"他轻声和黎蔚的耳朵说,和黎蔚的惆怅说话。

      黎蔚愣愣地点点头,他抽回搭在钟钦手臂上的手。

      温吞严肃地将花放在陈屿的墓前:"陈屿,你还好吗,画廊我会守护好的。"

      他的声音抖颤,手上的盲杖"脱了轨",跌落到雨色里。

      被陈瑞恶心地踢到了一边,阴鸷地喊道:"装什么深情,你早就盼着我哥死吧。"

      黎蔚没有理会他,身后的钟钦也蹲下来,给他撑着伞,准备去捡盲杖。

      可黎蔚想再看看陈屿,尽管现在的看到只是徒劳,不过是悔意的泛滥,是愧疚情绪的"灾难":"钟钦你别去管盲杖,离我近一些,手臂给我,"

      触碰到钟钦因体温而温暖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在摸淋湿的墓碑没有那么冻人,他又看见了陈屿的遗像:"现在我招了一个新助理,我今天也带他来了,他很靠谱的,我相信屿画廊会好起来的。"

      "黎蔚。"陈母突然带着哭腔地尖声道,"我儿子生前对你那么好,现在拿到了遗产,暴露本性了吧,连个年轻助理都要贴得那么近,成何体统!还拿我儿子那么多钱。"

      钟钦有些恼怒地皱起眉头,想要反驳,却被黎蔚轻轻拍了拍手臂制止了。

      "陈阿姨,"黎蔚转过身,虽然戴着墨镜,但语气中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画廊是陈屿在经营没错,但一半的持股人是我,是我以前的系列画作才让画廊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有你们的那套房子,首付是我给的,没必要我跟你算这些吧,陈屿希望我们都好好生活不是吗?我想他不希望看到有人来打扰他的安息。"

      "你这瞎子胡扯什么,怎么什么都是你的,显得你高人一等了,我哥不要你这世界上还有人会要你这个瞎子吗?然后你拿着我哥的钱保养小白脸儿。"他掼起地上的盲杖,就往黎蔚这边来,气势汹汹。

      钟钦却阻拦了他的去路,本想开口说话,却被黎蔚打断了。

      "还有,"黎蔚声音颤抖着,抑制着内心的情绪冷着音调,"我助理和我是什么工作模式,我不需要和你们过多解释,你们可以继续说如果这是失去哥哥失去儿子的解气方式,但不要扯到一些不必要的人,我们先告辞了。"他拉住钟钦的手,暂时恢复了视线,但钟钦却第一次挣脱开了他的手,将伞塞到他手里,他快步走向陈瑞,陈瑞就是这般欺软怕硬的人,

      "钟钦!"黎蔚有些丧失方向性地喊他,而钟钦的挺翘鼻翼迎着雨水,褐色的眸子更为深邃,径直走到了陈瑞身边,语气轻佻带着鄙夷:"叔叔,龇牙咧嘴是人类在模仿动物抓狂,正好体现人类所谓的自卑和愚蠢。"

      他特意加强了"叔叔"二字的语调,然后眼疾手快地从陈瑞手里拿回那根盲杖,那收盲杖的架势像是要揍人,舔了舔红润的薄唇,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网状的眼神要把眼前的陈瑞吞掉,似乎在说:"要打吗?"

      陈瑞似乎也不想在哥哥的墓前大动干戈,半天磨出了一个词:"滚吧!"

      "那我们走了,陈叔。"钟钦淋着雨往黎蔚那儿跑去,运动鞋和水洼触碰,相互碾着,嘀嗒,踢踏,怦怦,是水花绽放,也是单向奔赴。

      来到没有盲杖和没有视线的黎蔚面前,变得如此可贵。

      黎蔚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但他找不到证据,因为他真得有些想哭,那种阴霾挥散不去,雨下得他有些心慌,钟钦也令他有些心慌。

      而他此刻只想拉住这个男孩,离开这个暂时的阴霾。

      "走吧。"他想摸到钟钦的手,但钟钦却躲了一下,"黎老师,又脏又湿的,我擦擦。"

      "不要,我想牵,那样,那样我才安心,钟钦你是我的助理,你得听话这是做我助理的守则,我想我在邮件里有提到。"大概是憋屈着,黎蔚强硬着,却总似在撒娇。

      钟钦忍住笑意,但还是擦了擦手给他搭着:"我很听话的,黎蔚。"

      这人的话总是话里有话,但黎蔚心情欠佳不想再说话了。

      视线恢复,他顾自往停车场方向走去,但却时不时回头望向长眠于此的陈屿,但他必须向前走了,无论是对于画廊还是他自己,怀着对陈屿的无限感恩。

      但他每走一步,泪腺就酸涩一度,等坐进了车里,他有些控制不住了,可他发现钟钦没有坐到驾驶位,而是坐到了他的身旁:他这是,是在干什么啊,是要跟我聊什么嘛?

      钟钦出乎他意料地来了句:"黎蔚,真挺难听的,不论是他们的话,还有你说的话。"

      他喊自己黎蔚。

      "你不会不想继续......"当我的助理,黎蔚的心一抖,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

      "只是不顺我耳,黎蔚你撑得好像很累,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像被暴雨席卷过,然后你还眯眯眼说没事。"窗外的雨愈演愈烈,敲击着车窗,似乎在叩问黎蔚的心。

      然后他的手好似故意般贴上黎蔚在那里的掌心,黎蔚喉结处的红痣滚动,视线碰撞,此刻的黎蔚只想逃离,因为泪的门闸失效,开始裸奔。

      裸露的悲伤是他别开脸也无所遁形的,"哭吧,黎蔚。"钟钦温柔无比的嗓音成了泪腺的兴奋剂,那时他闭关在家,绝望地画不出来画,他开始摔画布和速写笔:"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在一个人的崩溃大哭后,狼狈地去捡起那些笔和画布,他不想陈屿发现任何的端倪,一切在雨幕的车窗切了景,一个满是愧疚和自责的律师兼丈夫陈屿就会出现,他总是小心翼翼,明明那场爆炸诉讼案他没有任何过错,然后他说话,他接着承诺:"我一定会让你高兴起来的,对不起,蔚蔚。"

      他不明白陈屿,但他挤不出笑,也不会对着这样一个男人发脾气,他装得那么坚强,可陈屿就是不信,然后就跟套娃一样,不过是往外扩大,他的冷淡坚持,陈屿的愧疚循环着。

      似乎真是他害死了陈屿,他崩溃了,决堤了,败给了情绪。

      "黎蔚,要我出去吗,还是要我去前座。"钟钦的话语穿插在他悲痛的耳鸣中,他们的手时而触碰,时而离开。

      他一定很难看,但他还是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这个男孩,视线和眼泪的狂欢舞会,泪水的滴答滴答,钟钦的哭吧黎蔚,是一场有些卡碟的有声文艺片。

      他的身体在颤抖,诉说着他的孤寂和无助。

      可他却还是竭力克制着,咬着唇想要将泪水吞回去。

      钟钦慢慢地贴近他,给他递了张纸巾和一只散装满天星,被他压扁了:"这是刚刚买菊花的时候,有个客人丢下的,我揣在兜里,如果你要大朵的我可以去买。"

      泪眼朦胧的黎蔚望着这个成分复杂却纯真的矛盾少年。

      泪随着心跳流得更狠了,他瞥过脸去,面对窗外的雨景。

      "开车吧,钟钦。"他抽抽鼻子,命令道。

      旁边的钟钦却没有要动的迹象,他准备再说一遍。

      可正当他被口水粘着的嘴刚刚张开的时候,他的小指头被温热的手指碰了碰,钟钦竟然说:"黎蔚,黎老师,我觉得当您的助理真的很不错,我希望能做多长做多长,期限能长一点,陪您等雨霁天亮,说不定画廊的下一弯彩虹就在不远处呢?"

      他的字字句句,皆铿锵有力地进了黎蔚的耳朵和心上。

      这种似是鼓励,又接近承诺,没有愧疚和过分居高临下的同情,就和钟钦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样,陌生的感觉,却舒服至极。

      那一瞬间,黎蔚觉得自己被冰禁锢的心,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把纸巾和那朵残花放在这,去开车吧。"泪没有那么涌了,秋雨还在敲打车窗,可一边的天空已经散去了乌云,恢复了半边蓝天。

      车内的温度仿佛在攀升,钟钦已经坐进了驾驶座。

      黎蔚望着那片残花,蔚蓝蔚蓝的,象征着希望。

      眼角还是有眼泪:"送我回家,你要回去洗澡不要感冒,影响上班上学的。"

      这句带着哭腔的黎蔚的关心,如沐春风。

      "好嘞!"

      可车子还未启动,车窗就被人敲响,窗外一个男声:"嫂子,我有事找您。"

      黎蔚的耳朵很敏锐,这个声音是那个帮忙处理遗产的宋之章律师是陈屿的下级,但黎蔚仅和他碰过几次面。

      他立马收起了眼泪,冷淡垂着脸说:"有什么事吗,宋律师,直接说吧。"

      宋之章显得热情,金丝框眼镜映得他格外成熟:"嫂子,我来看看陈哥,陈哥生前托我保管一些物品,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就那家您最喜欢的omakse。"

      "他为什么要留东西,他不是意外猝死吗?"黎蔚的脑子转得很快,但他还是提了提嗓子,"你电话联系我吧,地址发我,钟钦,开车吧。"

      钟钦启动了车辆,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这可不是看同事遗孀的眼神啊,黎老师。"

      黎蔚哭得有些乏了:"可能是你多想了,他只是陈屿的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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