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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哈当厄尔的梨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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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卑尔根机场时,沈池还攥着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登机牌。贺林修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走在前面,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他忽然回头笑:“发什么呆?再不走赶不上渡轮了。”
沈池赶紧跟上,指尖蹭过背包外侧的口袋,那里装着枚磨得发亮的铜钥匙——是老家院角那棵老梨树的树干钥匙,十七岁那年贺林修偷偷凿出来的,说“以后这树就算咱们俩的”。那时他们蹲在落满花瓣的泥地里,贺林修沾着木屑的手拍着胸脯:“等长大了,我带你去个比这梨树好看一百倍的地方,在那儿……咱们把事儿定了。”
渡轮劈开哈当厄尔峡湾的晨雾时,沈池趴在栏杆上数海鸥。蓝绿色的海水像被揉碎的宝石,两岸的山尖还顶着雪,瀑布从针叶林里窜出来,砸在礁石上溅成白花花的雾。贺林修递过来一杯热可可,指尖碰在一起时,沈池忽然想起出发前的晚上,林嘉抱着个巨大的纸箱来敲门,拆开全是气球和彩带,吴心雪在旁边念叨“挪威的风大,气球得灌氦气才飘得起来”,高志和黄台楠正蹲在地上研究野餐垫的图案,说要挑个“能和梨花配得上的颜色”。
“他们几个呢?”沈池吸了口热可可,甜得恰到好处。
“早一步坐前面的渡轮去民宿了,”贺林修靠着栏杆,风掀起他的衣角,“说要给咱们留个‘清净’。”他眼里的笑藏不住,沈池忽然心跳快了半拍——这几天贺林修总这样,神秘兮兮的,像揣着个会发光的秘密。
民宿藏在峡湾深处的山坳里,木质的尖顶小屋爬满常春藤,院子里真的种着梨树。林嘉他们果然早就到了,吴心雪正指挥高志往树枝上挂串灯,黄台楠蹲在烤箱前盯着温度计,空气里飘着黄油和肉桂的香味。“你们可算来了!”林嘉举着相机冲过来,镜头差点怼到沈池脸上,“快看我拍的晨雾,跟仙境似的!”
沈池被拉着看照片时,贺林修悄悄跟黄台楠说了句什么,两人对着烤箱低声笑起来。他没多想,转身去看那棵梨树——树干比老家的粗得多,枝桠舒展得像张开的臂弯,花瓣是极淡的乳白,边缘泛着点粉,像被峡湾的水汽浸软了,摸上去带着点湿润的凉。
“这叫‘峡湾雪’,”贺林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声音混着风里的花香,“当地人说,它专等夏天末尾开花,要接住最后一波暖光。”
沈池仰头看他,阳光穿过花瓣落在贺林修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们要去哪?”他忽然问,像小时候无数次跟在贺林修身后时那样,带着点不自觉的依赖。
贺林修笑了,伸手拂掉他肩头的花瓣:“不急,先住几天。”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拉慢了镜头。他们跟着林嘉去追瀑布,沈池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差点摔倒,贺林修眼疾手快捞住他,两人在水雾里笑得直不起腰;吴心雪带着他们去采野莓,贺林修的指尖被刺扎了个小口子,沈池拉着他在溪边冲洗,血珠滴在水里,很快被水流带走,像从未存在过;高志租了艘小船,黄台楠在船头弹吉他,贺林修忽然哼起老家的民谣,沈池跟着轻轻和,峡湾的风把歌声送出去很远,惊起一群水鸟。
住到第四天清晨,沈池被窗外的动静吵醒。拉开窗帘时,他愣住了——院子里的梨树下铺着块靛蓝色的野餐垫,边缘绣着细碎的梨花图案,林嘉正踮着脚往树枝上挂白色的纱幔,吴心雪蹲在旁边摆花束,淡紫色的勿忘我围着圈,中间摆着束饱满的白色芍药。
贺林修从身后轻轻搂住他:“醒了?”
沈池转身看他,他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小时候帮他摘梨时被树枝划的疤。“你们……”
“别问,穿这个。”贺林修递过来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件浅灰色的西装,衬里绣着极小的梨花,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是吴心雪的手艺。
等沈池换好衣服走出民宿,呼吸忽然顿住。院子外的小路上,高志和黄台楠站在两侧,手里捧着扎好的梨花束,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林嘉举着相机跑前跑后,嘴里念叨“这边光线好”,吴心雪笑着把沈池往梨树下推:“快去快去,某人等好久了。”
贺林修就站在那棵最大的梨树下,西装口袋里插着支梨花,花瓣微微颤着。沈池走过去时,脚边的草叶沾着晨露,冰凉的触感从鞋底漫上来,却抵不过心里的热。
“我们要去哪?”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有点抖。
贺林修望着他,眼里的光比峡湾的海水还亮:“挪威,哈当厄尔峡湾。”他顿了顿,喉结轻轻动了下,“梨花开得最美的地方。”
沈池忽然笑了。十七岁那年,老家的梨树下,贺林修也是这样看着他,手里攥着个偷摘的青梨,说“以后我带你去个梨花开得最美的地方”。那时他以为是孩子气的戏言,没想到这一等,就等成了眼前的模样。
风穿过梨树林,纱幔轻轻晃起来,带着细碎的沙沙声。贺林修忽然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的瞬间,沈池看见戒指托上嵌着颗小小的蓝宝石,像把峡湾的海水封在了里面。
“沈池,”贺林修的声音很稳,却能听出藏在尾音里的颤,“小时候在梨树下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忘。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落在花瓣上,贺林修的脸被晒得通红,说“等我们长大了,就在最好看的梨树下,把事儿定了”。他当时咬着梨含糊点头,汁水顺着下巴流下来,贺林修伸手帮他擦,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跳快了半拍。
“我记得。”沈池的声音有点哽咽。
贺林修打开戒指盒,蓝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沈池,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花瓣的声音。林嘉的相机快门声停了,吴心雪捂着嘴,高志和黄台楠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沈池看着贺林修眼里的自己,那些一起挤过的出租屋、一起啃过的冷面包、一起在暴雨里跑过的街、一起数过的星星……全都涌到眼前,像被梨花裹着,温柔得让人想哭。
“我愿意,”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清晰得像刻在空气里,“一直都愿意。”
贺林修把戒指套进他手指时,指尖有点抖,戒指圈碰到指节时卡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转了半圈,才终于戴稳。沈池低头看,蓝宝石旁边刻着极小的字,是他们的名字缩写,中间夹着朵梨花,和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铜钥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弄的?”他摸着戒指问,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去年回老家用那把钥匙拓的图案,”贺林修站起身,伸手帮他擦眼泪,指尖带着点凉,“黄台楠认识个老工匠,说蓝宝石最配峡湾的水。”
黄台楠在旁边喊:“不止呢!戒指内侧还刻了日期,是咱们第一次在梨树下偷梨的日子!”
吴心雪笑着捶他:“别破坏气氛!”
林嘉举着相机跑过来:“快看这张!沈池哭起来都好看!”
沈池被逗笑,眼泪却流得更凶。贺林修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轻得像风:“你看,我说过的,要在梨花开得最美的地方。”
沈池往他怀里钻了钻,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梨花的甜。远处的峡湾泛着蓝绿色的光,近处的梨花瓣簌簌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无数个过去的瞬间,轻轻落在了此刻。
林嘉忽然喊:“快看那边!”
他们抬头,只见阳光穿透云层,在峡湾的水面上投下一道金光,正好落在梨树下。吴心雪拉着高志的手转圈,黄台楠举着吉他弹起那首老家的民谣,贺林修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沈池攥紧他的手,戒指硌着掌心,却暖得让人安心。
原来有些约定,真的能穿过岁月,在开满梨花的地方,等成最温柔的模样。
小时在梨树下做过最心酸的约定,约好的相见却忘了彼此,长大在梨树下许下一生的承诺,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