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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冰封下的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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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强行进行的、气氛凝滞的早餐过后,顶层公寓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微妙的低温状态。
无形的界限被重新划定,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清晰、冰冷。空气仿佛被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苏晚彻底退回到了协议的绝对安全区内,甚至更加退缩。活动范围严格限定在客房和偶尔的客厅一隅,出现的时间也完美错开所有可能与顾时渊相遇的节点。用餐绝对在他结束之后,客厅的使用永远在他出门或进入书房之后。
沉默,顺从,透明得像一抹空气。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那份因短暂逾矩而招致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审视和强势压迫。
顾时渊的生活似乎恢复了绝对的秩序。晨跑、上班、晚餐、书房、工作、就寝,时间表精准到分。表情是一贯的冷硬淡漠,仿佛那场清晨的失控从未发生。
然而,某些细微的变化,却像冰封湖面下暗涌的潜流,无声地侵蚀着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
晨跑归来,推开公寓大门。目光会极其快速且不动声色的扫过整个客厅。若空无一人,眉心会几不可察的蹙起一瞬。周身的气压似乎也更低了一些。若恰好看到那抹身影因他的归来而迅速消失在客房门口,握着门把的手会微微收紧,唇线抿成更冷的弧度。
坐在餐厅用晚餐时,面对钟点工精心准备却千篇一律的菜肴,会忽然失去胃口。视线偶尔会掠过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那里不再有多余的餐具,更没有那个低头安静进食、存在感极低却无法忽视的人。
然后会放下刀叉,语气不佳地让周姨撤掉几乎没动过的食物,起身走向书房。周姨战战兢兢,不明白是哪道菜不合口味。
书房成了待得最久的地方。但文件的审阅效率并未恢复。有时笔尖会在纸上停顿良久,却未落下一个字。目光投向虚空,焦点涣散,像是在聆听门外的动静。尽管那门外绝大多数。时间只有一片寂静。
偶尔,极其偶尔的,客厅会传来极轻微的电视声响,或者瓷器轻碰的细微声音。每当这时,书房内凝滞的空气似乎才会重新开始流动。批阅文件的动作会重新变得流畅,虽然眉头可能依旧紧锁。
一天傍晚,顾时渊提前结束会议回来推开门口,意外的看到苏晚正蜷在客厅沙发角落,膝盖上放着一本厚重的素描本,手指握着炭笔,正专注地勾勒着什么。柔和的落地灯光打在他侧脸和脖颈上,勾勒出专注而柔和的线条。
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立刻察觉他的归来。
脚部在玄关处停顿了一秒,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书房或卧室,而是鬼使神差的、极其轻微的换好鞋步伐,无声的走向客厅水吧,假装去倒水。
目光却越过导台,精准地落在那张素描本上。上面似乎是一座建筑的结构草图,线条流畅且富有力量,与它主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柔弱顺从截然不同。
倒水的动作缓慢得出奇。
或许是视线过于专注,沙发上的人终于察觉到异样,猛地抬起头看到他的瞬间,像受惊的鸟儿。眼中的专注瞬间被慌乱取代,下意识的和尚素描本,藏在身后,迅速站起身。
“顾先生。”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仿佛做了极不该做的事。
玻璃水杯被不轻不重的搁在岛台上,刚刚因那幅画和专注而生出的、极其细微的异样情绪瞬间被这明显的躲避动作击碎。
脸色沉了下去,周身刚刚缓和些许的气压再度骤降。
“很忙?”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没有。”低下头,手指紧张的蜷缩着。“对不起,我马上回房间。”
说完,几乎是抱着素描本,快步走向客房,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
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迅速关合的房门,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再次窜起,烧得又旺又莫名其妙。明明希望他保持距离,可当她真的如此谨小慎微,视他如洪水猛兽时,那股躁郁和不满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笼笼。
烦躁地扯开领带,水也没喝,大步走回书房,重重关上门。
之后连续两天,顾时渊的书房灯光都亮至后半夜
他在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某种连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情绪。客房的门,也再未在傍晚时分打开过。
直到第三天,林恪送来的待批文件中,夹杂着一份关于近期某个政府主导的大型公共文化建筑设计招标项目的简要报告。这类项目通常利润不高,但象征意义和口碑影响力巨大。
目光迅速掠过报告上的参与投标公司名单,并未过多停留,这类小事从通常不需要他亲自过问。
然而,就在准备合上文件时,指尖忽然顿住。重新翻开,目光精准的锁定在名单中一个极其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公司名称上——
“青禾设计工作室”。
印象中,几天前那张被匆忙合上的素描本一角,似乎就印着这一个小小的logo。当时并未在意,此刻却异常清晰的回溯起来。
指尖在纸页上那个微不足道的名字上敲击了两下。
沉默片刻,按下内线电话。
“林恪,”
“文化中心的项目,”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把‘青禾设计’的资质和过往作品掉出来,给我一份详细评估。”
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报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难复杂难辨的暗流。
冰层之下,某些东西正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方式,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