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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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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一中的操场上，八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立正！站军姿半小时！”教官粗犷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
谢聈微微蹙眉，却依然保持着标准军姿，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迷彩服的领口。
他讨厌这种黏腻的感觉，更讨厌站在他右前方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
——那个叫商寄的男生。
商寄站没站相，稍息的动作松松垮垮，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好像军训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最让谢聈看不顺眼的是，这人总能在教官视线移开的瞬间，对他投来挑衅的一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越发毒辣。
谢聈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腿也开始发酸，但他依然咬牙坚持着。
完美主义不允许他在这种小事上认输。
“啊！”
突然，谢聈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酸麻袭来，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第三排第五个！出列！”教官犀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
谢聈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报告教官，有人踢我。”
“我看到的只有你动了。”教官面无表情，“五个俯卧撑，现在。”
队伍里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谢聈的目光猛地射向商寄，后者正一脸无辜地目视前方，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谢聈抿紧嘴唇，不再争辩，利落地出列俯身做起俯卧撑。
迷彩服紧贴在他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有力的背部线条。
一、二、三...
正当他做到第四个时，一个悠闲的身影晃入了他的视野边缘。
商寄不知何时已获准休息，正拿着一罐冰可乐，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啧，姿势不错嘛。”商寄蹲下身，可乐罐发出清脆的开罐声，“就是少了点力道。”
谢聈完成最后一个俯卧撑，站起身，冷冷地瞥了商寄一眼：“无聊。”
商寄却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喉结滚动，发出满足的叹息：“这么热的天，真是解渴啊。”
谢聈不理他，径直回到队伍中，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情绪。
下午的训练是匍匐前进。
操场一侧被洒水器淋湿，学生们需要爬过那片泥泞区域。
商寄排在谢聈前面，轮到他时，他利落地卧倒，动作敏捷地向前爬去，泥水溅起，但他毫不在意，反而第一个到达终点，赢得了教官的点头认可。
谢聈轻哼一声，卧倒，开始前进。
他尽量保持动作规范，避免沾上太多泥水。
就在他快要到达终点时，突然感觉迷彩服的后领被人踩住，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哎呀，不好意思！”商寄夸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脚却没有立刻挪开。
就这么一耽搁，后面几个同学已经超过了谢聈。
等他挣脱起来到达终点时，已经是中下游水平。
教官皱眉看了看他：“下次动作快点！”
谢聈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商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商寄却冲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个痞气的笑。
训练结束的哨声终于响起，学生们如获大赦，纷纷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宿舍楼。
谢聈走在人群后面，刻意与商寄保持距离。
他讨厌那个人漫不经心的态度，讨厌他故意惹事的行为，更讨厌自己居然会被这种人影响情绪。
回到宿舍，谢聈第一时间冲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走身上的汗水和泥污，他长长舒了口气。
军训才第一天，他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不只是身体上，更是心理上。
那个商寄，明显是故意的。
谢聈想不通，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起床哨就尖锐地响起。
宿舍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新生们睡眼惺忪地穿戴整齐，冲向操场集合。
早操是五公里跑步。
谢聈热身后站在起跑线上，不经意间发现商寄就站在他旁边。
“哟，优等生，跑得动吗？”商寄歪头看他，语气轻佻。
谢聈懒得搭理，专注地听着教官的指令。
“开始！”
队伍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谢聈调整呼吸，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他平时就有跑步的习惯，五公里对他来说不算太难。
商寄却像脱缰的野马，一开始就冲在最前面，引来几个女生的侧目和低呼。
炫耀。
谢聈在心里嗤笑，保持匀速前进。
两公里后，商寄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也变得粗重。
谢聈则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与他并肩。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谢聈平静地说，甚至没有喘大气。
商寄瞪他一眼，咬咬牙又加速前进。
谢聈摇摇头，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跑。
最后半公里，他又超过了已经明显体力不支的商寄，以小组第三的成绩冲过终点。
商寄晚半分钟到达，双手撑膝，大汗淋漓地喘着气。
谢聈接过志愿者递来的水，慢条斯理地喝着，从商寄身边走过时，轻轻说了句：“逞强。”
商寄猛地抬头，却只看到谢聈离开的背影。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腿，眼神复杂。
上午的训练内容是军体拳。
教官分解动作教学后，让学生们两人一组练习。
巧合的是，谢聈和商寄被分到了一组。
“真是冤家路窄。”商寄哼了一声。
“希望你能认真点。”谢聈面无表情。
前几个动作还算顺利，虽然商寄总是故意做得夸张，但至少没出什么差错。
直到对练环节，需要一方出拳，另一方格挡。
当谢聈按照指令向前出拳时，商寄本该格挡并控制住他的手臂，却不知怎么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谢聈猝不及防，被商寄撞得向后倒去。
混乱中，谢聈感觉自己的嘴唇擦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带着汗水的咸味。
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商寄压在他身上，两人的脸距离极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中的自己。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你们俩干什么呢！”教官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
商寄猛地爬起来，表情罕见地有些慌乱。
谢聈也迅速起身，抿着嘴唇，感觉被擦过的嘴唇火辣辣地烧起来。
“训练时注意力集中！”教官训斥道，“再加五个俯卧撑！”
这次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一起做完了俯卧撑。
整个过程，谢聈能感觉到商寄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但他始终没有回看。
午休时间，谢聈没什么胃口，只吃了点水果就回到宿舍。
他躺在床上，试图小睡一会儿，却怎么也忘不了白天那个意外的触碰。
那是他的初吻吗？
不算吧，只是意外。
但一想到那个瞬间，谢聈就觉得心烦意乱。
下午的训练，两人默契地避开了对方。
即使视线偶然相遇，也会立刻移开。
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学生选择在宿舍休息，或者去服务社买零食。
谢聈独自一人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夕阳渐渐西沉。
南川的夏天昼长夜短，七点钟天色才刚刚开始暗下来。
远处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晚风带来一丝凉意。
谢聈放松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这一刻的宁静让他暂时忘记了白天的烦心事。
“喂。”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宁静。
谢聈睁开眼，看到商寄站在下一级台阶上，手里拿着两罐饮料。
“有事？”谢聈坐直身子，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表情。
商寄递过来一罐冰镇绿茶：“赔罪。”
谢聈愣了一下，没有接：“不必。”
商寄直接把饮料塞进他手里，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打开自己的那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白天的事，意外。”商寄看着前方的跑道，语气少见地认真，“我没想占你便宜。”
谢聈握着手里的冰凉的饮料罐，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两人并排坐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谢聈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商寄转过头看他，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亮：“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需要理由吗？”
谢聈轻哼一声：“幼稚。”
“是啊，我幼稚。”商寄突然笑了，“那优等生大人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聈没回答，但打开饮料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舒缓了夏日的燥热。
“其实我知道你。”商寄突然说，“初中数学联赛，你是一等奖。”
谢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商寄耸耸肩，“那年只有两个一等奖，你和我。”
谢聈想起来了。
那是初三下学期的事，他代表南川三中参赛，拿了一等奖。
听说另一个一等奖是南川实验中学的，但他从来没关心过是谁。
“所以呢？这就是你针对我的理由？”谢聈问。
商寄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饮料，把空罐子捏扁：“算是吧。就想看看传说中的谢聈到底有多厉害。”
“无聊。”谢聈评价道，但语气缓和了些。
天色渐渐暗下来，操场上的照明灯亮起。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晚间训练要开始了。
两人同时起身，一前一后走下看台。快到操场时，商寄突然回头：“明天训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谢聈挑眉：“彼此彼此。”
对视一眼，两人竟然同时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转瞬即逝。
晚训内容是夜行军。
学生们需要背着打包好的行军包，沿着指定路线行走五公里。
谢聈检查好自己的装备，确认没有遗漏。
出发前，商寄经过他身边，低声说：“别掉队啊，优等生。”
谢聈没回应，只是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
队伍在夜色中前进。
月光不算明亮，只能依稀看清前人的背影。
谢聈专注地跟着队伍，注意脚下不平的路面。
走到一半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有人掉进路边水沟了！”前面的人喊道。
教官急忙上前查看。
谢聈听到商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没事，就是踩空了。”
谢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商寄正被队友从水沟里拉上来，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需要休息吗？”教官问。
商寄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不用，我能继续。”
但当他试图背起行军包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刚才掉下去时，他扭到了手腕。
谢聈默默看着，突然伸手接过商寄的行军包，背在自己身前：“走吧。”
商寄愣住了：“你...”
“免得你拖慢整个队伍的速度。”谢聈面无表情地说，已经向前走去。
商寄看着谢聈背着两个背包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剩下的路程，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谢聈背着双份的重量，呼吸明显加重，但没有抱怨一句。
到达终点时，教官表扬了大家的坚持精神，特别提到了谢聈帮助同学的行为。
解散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商寄追上谢聈：“谢谢。还有...对不起。”
谢聈停下脚步：“为什么道歉？”
“为这几天所有事。”商寄挠挠头，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我确实挺幼稚的。”
谢聈看着商寄难得诚恳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人也许没那么讨厌。
“你的手腕需要处理。”谢聈注意到商寄一直握着右腕。
商寄不在意地甩甩手：“没事，回宿舍揉揉就好。”
“扭伤需要冷敷。”谢聈说，“服务社应该有冰袋。”
商寄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谢聈立刻恢复冷淡表情：“随你怎么想。”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商寄叫住他，“那个...明天训练，要不要暂时休战？”
谢聈思考了几秒钟，轻轻点头：“可以。”
望着谢聈离开的背影，商寄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扭伤的手腕，突然觉得这一跤摔得值了。
回到宿舍，谢聈意外地发现床上放着一瓶运动饮料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张扬不羁：“赔罪和感谢。——商寄。”
谢聈拿起饮料，发现瓶身上还凝结着水珠，明显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他打开瓶盖喝了一口，甜味中带着淡淡的盐分，正好补充流失的电解质。
窗外，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谢聈躺在床上，回想起这一天发生的种种，感觉心情复杂。
也许商寄没那么讨厌，但他依然是个麻烦人物。
谢聈心想，等军训结束，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宿舍里，商寄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屏幕上是他偷偷拍的一张照片。
——夕阳下，谢聈坐在看台上的侧影，柔和的余晖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室友凑过来问。
商寄迅速锁屏：“没什么。”
他躺回床上，用没受伤的手枕着头。
明天，军训还会继续。
而他和谢聈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