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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风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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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尾声拖着炙热的裙摆，不情不愿地滑入初秋。
高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悄然匍匐在南川一中每一个准毕业生的窗前，投下沉重而真实的阴影。
教室搬到了最高层，仿佛象征着离梦想的天空更近，也意味着再无退路。
空气里粉笔灰的味道似乎都混入了倒计时的焦灼。
每个人的课桌上，试卷和参考书垒得越来越高，几乎要淹没一张张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
谢聈和商寄之间的“秘密恋爱”，也在高压环境下进入了新的阶段。
那种夏日旅行中的轻松和放肆被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隐晦的相互支撑。
他们依旧是最亲密的“同桌”和“战友”，会在对方被难题困住时，不动声色地递过写有思路的纸条，会在晚自习疲惫的间隙，共享一副耳机，听几分钟能让人放松的纯音乐，会在体育课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并肩在操场角落慢慢走一圈，什么也不说，只是呼吸一下教室外的新鲜空气。
商寄不再总是咋咋呼呼，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刷题的时间明显变多，虽然字迹依旧潦草，但问谢聈的问题更加具体和深入。
他依旧会给谢聈带早餐，但不再是花样百出的小吃，而是更实在的面包牛奶，附带的纸条上写的也不再是笑话，而是“加油”或者一个简单的笑脸。
谢聈则会在商寄因为理综成绩波动而烦躁时，把自己整理的重点题型笔记默不作声地推过去，会在商寄趴在桌上补觉时，顺手帮他盖上一件外套，会在商寄打球受伤，虽然次数大大减少后，皱着眉递上碘伏和创可贴。
他们的交流更多通过眼神和细微的动作完成。
一个蹙眉，一个点头，指尖偶尔的触碰，书本的传递……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像地下工作者交换情报，默契十足，却又带着高三特有的、压抑下的惊心动魄。
高考前一周，学校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
各种动员会、誓师会接连不断，老师的叮嘱、家长的期望、自我的压力，像一层层厚重的茧，将每个人紧紧包裹。
空气燥热，蝉鸣聒噪，人心浮动。
某个周二的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教室里异常安静，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
夕阳透过西晒的窗户，将教室染成一片昏黄，空气里弥漫着疲惫和焦灼。
谢聈正在攻克一道极难的物理压轴题，思路却像是陷入了泥沼，反复演算却总是差之毫厘，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点点累积。
旁边的商寄状态也不好，对着一篇佶屈聱牙的文言文阅读理解，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攥着笔，指节发白。
持续的挫败感和临近大考的沉重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谢聈放下笔，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脑海中的混乱。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从课桌下伸过来，轻轻覆盖在他紧紧攥着的左手上。
谢聈猛地一颤，睁开眼，对上商寄侧望过来的目光。
商寄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嬉笑或张扬，而是带着一种同样疲惫的、深切的担忧和理解，他的手掌很大，带着打球留下的薄茧，温热而干燥，坚定地包裹住谢聈微凉而紧绷的手。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眼神的交汇。
那一刻，紧绷的弦似乎突然松弛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巨大的委屈感同时涌上谢聈的心头。
高压下努力维持的平静和坚强，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无声的安慰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几乎没有思考，几乎是本能地，手指微微松动，然后翻转过来，轻轻回握住了商寄的手。
指尖相扣，掌心相贴。
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窜遍两人的全身。课桌下的隐秘空间，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港湾。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和交握的手心里渗出的细微汗意。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在堆满书本的课桌掩护下，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从对方的眼神和体温中汲取着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昏黄的阳光勾勒着他们年轻的轮廓，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仿佛变得缓慢。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
或许是被那种混合着压力、依赖、理解和汹涌情感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或许是被对方眼中同样的脆弱和渴望所蛊惑——
商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他极其缓慢地、试探地向谢聈靠近。
谢聈没有躲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商寄不断放大的脸，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看着他微微开启的、干燥的嘴唇。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近到能数清对方颤抖的睫毛。
最终，在一个仿佛被无限拉长的瞬间，商寄的嘴唇轻轻地、颤抖地印在了谢聈的嘴唇上。
不同于第一次在烤鱼店那个意外而仓促的触碰。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青涩，笨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鲁莽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唇瓣相贴，温热而柔软，带着一点点汗水的咸味和彼此常用的薄荷味牙膏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然而，这静谧而禁忌的时刻，却被教室后门一声极其轻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骤然打破！
两人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弹开！
迅速分开的嘴唇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触感，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的苍白。
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班主任李老师正站在教室后门口，一只手还扶着门把手，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迅速蔓延开来的震怒！
她显然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不止一秒两秒。
空气瞬间凝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刚才那点旖旎和温暖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李老师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是用一种极度失望和严厉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们两人一眼，然后猛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愤怒地远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狂跳的心脏上。
完了。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谢聈和商寄的四肢百骸。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后门的异样和骤然紧张的气氛，纷纷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面无人色、僵在原地的两人。
谢聈的手指冰凉，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任何人的目光，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商寄的脸色也同样难看，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谢聈，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猛地看向教室后门空荡荡的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慌乱、恐惧，还有一丝不甘的愤怒。
夕阳依旧昏黄，蝉鸣依旧聒噪。
但这一刻，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那个在课桌下偷偷传递的勇气，那个在压力下寻求的慰藉，那个青涩而冲动的吻……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风暴。
风暴，已然来临。
而他们，被彻底暴露在了风暴眼的最中心，无所遁形。
放学铃声如同丧钟般响起，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的、可怕的低气压。
谢聈和商寄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如同两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却注定残酷的审判。
甜蜜的假象被彻底撕碎，冰冷的现实，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