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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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在空荡的客厅里炸开，余音颤颤，像是把空气都抽碎了。
苏晟尧的脸被打得狠狠侧过去，劲力带散了他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骤然泛红的颊侧和瞬间晦暗下去的眼神。空气中只剩下彼此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交错着，一个急促，一个沉滞。
苏敏煜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火辣辣地疼，连带着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他看着弟弟脸上迅速浮起的指印，心脏像是被那只手同样狠攥了一下，闷痛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住胸腔里翻涌的、连自己都辨不明是愤怒还是恐慌的情绪，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晟尧，我说了，只要你说实话，哥就……就还会和以前一样好好带你。”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固执，“哥不想听你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谎话，一句都不想。好吗？”
话音落下，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将每一寸空气的凝滞都照得无所遁形。
几秒，或者一个世纪那么长。
苏晟尧终于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他微微抬眸，散落的发丝间，那双眼睛黑得惊人，也空得惊人。
“是。”他开口，声音平直，没有波澜，却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一切伪装，“日记上写的，都是真的。”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勾起的弧度满是自嘲：“我知道你迟早会看见。我甚至……连怎么骗你都想好了好几套说辞。”他抬起眼，目光虚虚地落在苏敏煜身后某一点，“可我忘了，哥你……察觉能力一直那么强。我忘了你早就知道那个男人是个人渣……”
他的声音开始一点点抖，尽管他极力压制，那颤音还是从齿缝间漏了出来：“也对。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像个废物一样依赖哥哥，我还会什么？我……”
“别说了！”
话被猛地打断。
苏敏煜一步上前，几乎是粗暴地将他狠狠搂进怀里。手臂箍得很紧，紧得苏晟尧几乎喘不过气，骨头都被勒得发疼。苏敏煜将脸深深埋进弟弟的颈窝，呼吸又重又热，熨烫着那处皮肤。
“哥知道了……”他重复着，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仓促和混乱，“不说了……不说了……”
苏晟尧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手，抵在苏敏煜的胸口，一点点，固执地将对方推开。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然后他转过身，挪动着步子，像一具被抽走了线的木偶，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夜深得浓重。
苏敏煜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工作一天的疲惫如山压下，却丝毫催不动睡意。眼前反复晃动着那记耳光，和弟弟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睛。心脏一抽一抽地钝痛。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弟弟的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片刻，才极轻地拧开。
房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浅浅地洒进来，勾勒出床上人模糊的轮廓。
苏晟尧侧躺着，似乎睡熟了。前额的头发胡乱散在脸颊上，随着轻微的呼吸微微起伏。那半边脸上，依稀还能看到淡淡的红痕。
苏敏煜的心像是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尖锐的疼。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床边缓缓蹲下身。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极轻极轻地将弟弟颊边那缕头发拨开，别到耳后。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那淡淡的红痕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这是他下手最重的一次。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触碰，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在做一个不安的梦。
苏敏煜的手指贪恋地在那脸颊停留了片刻，最终顺着轮廓缓缓滑下。他就这样顺着床沿滑坐下来，手臂搭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弟弟的睡颜。
月光流淌，时间仿佛都变得黏稠而缓慢。
是啊，还需要什么别的证明吗？凭他对弟弟这些年所有的了解，凭他那些超出常理的关注和管束，凭他此刻心如刀绞却无法言说的痛楚和……和那些他不敢深究的占有欲。这一切都早已昭然若揭。
他怎么可能，仅仅把苏晟尧当作弟弟？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苏晟尧，他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他那颗不过拳头大小的心，早就被这个名字、这个人塞得满满当当，严丝合缝，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被挤出去了。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苏敏煜就那样守着，看着，脑子里纷乱如麻，又空白一片。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灰白，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寸寸熬过这漫漫长夜的。
他只记得，弟弟偶尔在梦中蹙起的眉头，和他自己胸腔里那片无边无际的、沉甸甸的荒芜
晨光熹微，苏敏煜几乎是一夜未眠，却在闹钟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起身。他站在弟弟房门外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再次推开那扇门，只是沉默地准备好一切，轻轻带上了家门去上班。
门锁“咔哒”一声落下的瞬间，主卧里的苏晟尧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哥哥一夜的守候，那些小心翼翼的触摸和压抑的呼吸，他全都知道。
此刻，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昨晚那记耳光的灼热感似乎还残留在脸颊上，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哥哥那个用力到窒息的拥抱，和最后几乎算得上是仓惶离开的背影。
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晟尧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还残留着哥哥常用洗衣液清香的枕头里。恶心吗？厌恶吗？还是……只是可怜他？无数种猜测在他脑子里打架，搅得他坐立难安。他趿拉着拖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早餐一口也吃不下，电视打开又关上，屏幕里嘈杂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时不时看向门口，耳朵捕捉着楼道里任何一丝可能的脚步声，明知哥哥才刚离开不久，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期待那扇门会突然打开。
而另一边，公司的办公室里。
苏敏煜坐在工位上，面前的报表数字像是扭曲的蚂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昨夜弟弟脸上鲜红的指印，是他空洞的眼神，是那句“像我这样的人……”的自弃，以及更早之前，他无意中翻开那本日记时看到的、让他至今心脏仍在剧烈震颤的内容——
略显潦草却充满活力的字迹，大大地写着：「好喜欢哥哥！想就这么一直依赖哥哥！」
翻过一页，是更加触目惊心的、填满了整整一页的重复字句，密密麻麻，倾注了全部的热忱与孤勇：
「我爱哥哥」 「我爱哥哥」 「我爱哥哥」 ……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当时是震惊的，是慌乱的，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所以昨晚才会那样失控地逼问，甚至动了手。
可现在，那些字句再次浮现，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心脏像是被泡在酸涩温热的水里，又胀又疼。他想起弟弟小时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想起他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只要自己一个拥抱就能破涕为笑的样子，想起他无数次欲言又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那颗被生活磨得冷硬、以为除了责任和抚养之外再不会为弟弟泛起其他波澜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疯狂地跳动着，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一个他早已习惯却从未深思的事实：
苏晟尧，早就不仅仅是他需要负责的弟弟了。
他是自己贫瘠荒芜的人生里，唯一鲜活、唯一重要、唯一想要紧紧攥在手里的存在。
他拒绝去想象没有苏晟尧的生活。那种可能性带来的是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高耸的眉骨下，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的眼睛里，翻涌着剧烈挣扎后归于沉寂的决意。办事效率极高的他，在做这个艰难的决定时，似乎也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中午休息的间隙，苏敏煜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极其简洁地给苏晟尧发去了一条信息。
家里的苏晟尧正心神不宁地戳着已经凉透的午餐，手机突然震动的提示音让他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来自“哥”的信息。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想清楚了」
苏晟尧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两个字所承载的巨大含义和背后他所渴望的那个答案。他盯着那两个字，心跳如擂鼓，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指尖都激动得发麻。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紧随而至。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认为它大于正常的兄弟情义」
这一次，信息里的意味清晰无误，带着哥哥一贯不容置疑的语气，却又蕴含着某种前所未有的、让人心慌意乱的承诺和沉甸甸的期待。
苏晟尧猛地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颗七上八下、悬在半空中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虽然砸得他浑身发烫，头晕目眩。
他看着那两行字，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发烫的脸埋进了膝盖里。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挪移，从清晨的清冷到午后的慵懒，苏晟尧却觉得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手机屏幕上那两条简短的信息——“想清楚了”和“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认为它大于正常的兄弟情义”——像是被烙铁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无论他看向哪里，那两行字都在眼前挥之不去。
“想清楚了”清楚的是什么？是同意了他日记里那些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心思？还是……只是一种敷衍的安抚？
苏晟尧的心像是被放在慢火上细细煎熬，一会儿因为那可能的意味而雀跃滚烫，一会儿又因更深的恐惧而冰冷下沉。他坐立难安，在空荡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甚至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把那些心思写下来，后悔为什么没有藏得更深一点。哥会不会觉得他变态？觉得他恶心？那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认为它大于正常的兄弟情义”是不是最后的审判？哥会不会把他赶出去？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几乎要把他逼疯。他试图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打扫卫生，整理哥哥的书架，甚至开始准备晚餐的食材，但总是心神不宁，打翻了盐罐，切菜时也差点切到手。
他最终放弃了，蜷缩在沙发上，抱着哥哥常盖的那条薄毯，鼻尖萦绕着那股令人安心的、独属于苏敏煜的味道，焦躁的心才似乎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等着，半睡半醒间，耳朵却始终竖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
公司里，苏敏煜的效率高得惊人。
一旦做出了决定，他那比钛合金钢板还直的思维就自动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纠结和情绪内耗。下午的工作任务被他以超常的速度处理完毕，周围的同事甚至有些惊讶于他今天罕见的“高效”——虽然没人知道，这份高效的动力源自于家里那个让他心绪翻涌的弟弟。
他面无表情地敲击键盘，审核文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拳头大的心脏，正不合时宜地、一下下有力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提醒他那个不容置疑的决定。
五点整，下班时间到。苏敏煜几乎是立刻起身，拎起外套，在同事有些诧异的目光中第一个离开了办公室。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异常沉默。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却视而不见，脑子里想的全是苏晟尧——他笑起来的模样，他委屈时泛红的眼圈，他昨晚被打后那空洞隐忍的眼神，以及日记本上那密密麻麻、倾注了全部热忱的“我爱哥哥”。
是的，他可能不适合当个（某神秘英语单词），他的思维在某些方面直得令人发指。但当那个对象是苏晟尧，是他全部的世界时，一切似乎又变得简单明了。
他不是突然懂了风花雪月，他只是……无法接受失去苏晟尧的任何一种可能。如果那种“爱”是弟弟想要的，如果那种“依赖”是他能给的，那么，给他就是了。
车子驶入小区停车场。苏敏煜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驾驶室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他推开车门，迈着那双长腿，步伐坚定地走向家门。
密码输入，按下门把手
“咔哒。”
门开的声响惊动了沙发上几乎要睡着的苏晟尧。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坐起来，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又期待地望向门口。
苏敏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玄关，挡住了门外投入的光线。他脱下皮鞋，换上家居鞋，动作一如往常般沉稳利落，甚至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走进客厅，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沙发上那个紧张得手指都绞在一起的人。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晟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苏敏煜几步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视线扫过弟弟有些苍白的脸，最终落在那双因为紧张而无措地睁大的眼睛上。
沉默在蔓延。
就在苏晟尧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苏敏煜忽然弯下腰，伸出手——不是巴掌，而是略带薄茧的指腹，极轻地碰了碰他脸颊上那已经几乎看不见的、昨夜留下的细微红痕。
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珍视。
“还疼吗？”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苏晟尧的鼻子猛地一酸。
苏晟尧慌忙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不，不疼了……”
苏敏煜“嗯”了一声，直起身。他沉默地看了弟弟几秒，然后，用他那特有的、解决工作问题般的直接语气，平静地投下了一颗炸雷：
“日记，我看了。”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锁住苏晟尧瞬间煞白的脸，“你说的话，我同意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告白，甚至听起来有些公事公办的僵硬。
但这简单粗暴的几句话，对于苏晟尧来说，却不啻于天籁。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让他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起头，眼眶迅速泛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哥……你、你是说……”
“字面意思。”苏敏煜打断他，似乎有些不习惯处理这种过于外露的情绪，他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以后，就这样。”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转身准备去倒水，仿佛刚才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转身的瞬间，耳根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迅速蔓延开的薄红，却泄露了这位思维笔直如钢板的哥哥，内心并非真的毫无波澜。
苏晟尧愣在原地，看着哥哥一如既往挺拔却似乎莫名多了几分紧绷的背影，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暖流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知道了。
哥同意了。
虽然方式很“人机”，但这就是他的哥哥。
他咧开嘴，想笑，眼泪却先一步砸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