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屋漏偏逢欠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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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了，轩千鹤对这事从不拖沓，和张弦雅道了声“再见”，一溜烟窜出教室，在附中时他就如此，转到北台也没变。
一中的设施条件令人堪忧，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管轩千鹤多大声音踩地都不亮，反而吸引了周围不少看傻叉一样的目光，“看那个人——”
声控灯亮了，在狭小的楼道里显得格外亮堂，轩千鹤低着头飞速下了楼，心里吐槽这声控灯还必须是人声？
高一教学楼前是校道，边上竖着几个复古的小灯，发着微弱的光，梅树的枝条横七竖八地靠在灯罩周围，北台开学早，枝上的梅花尚未零落成泥，而实验楼那头的早樱已经蓄势待放了。
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大概十分钟，但轩千鹤只有上午来学校时走过一次，晚上黑灯瞎火的压根摸不着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空真飘起了雨丝，片刻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草，”轩千鹤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捂着脑袋冲进路边的便利店，“老板，借您这躲会雨。”
老板看着五十多岁，是他可以喊“奶奶”的年纪，这里说是便利店，不如叫小卖部更贴切，收音机放着十几年前的歌，一老一小站在屋檐下，屋角的雨滴连成丝滑下来。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轩千鹤不禁后悔早上没听陶甜的话把伞带上，不然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狼狈。
老板端详了轩千鹤一会，开口问：“小伙子，在一中读书？”
嗯。”轩千鹤点头回应，觉得这样太过冷漠，扬起一个笑。
“在哪个班啊？”
“高一十六班。”
“是文科最好的班吧？我家小宝和我念叨过，她当时差几分，伤心了好段时间。”
轩千鹤脸有点发烫，毕竟他是不费吹灰之力转进十六班的。
“读书好啊，要好好读书。”老板临雨语重心长几句。
感觉脚踝处有异样，轩千鹤低头看去，是一只绒白色的小猫，正轻轻抓着校服裤脚，时不时蹭两下鞋子发出喵叫声。
老板见状笑了笑，说：“福团估计是把你认错了，不过看样子它很喜欢你呢。”
轩千鹤蹲下身，问：“可以抱吗？”
“随便抱。”
“奶奶，这猫是您养的？”
轩千鹤抱起猫，揣在怀里像是一团棉花，猫不怕生，贴上去舔他的脸，半边脸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是我养的，可爱吧？”雨小了些，但还淅淅沥沥下着，老板把凳子往外拉了点。
“福团前段时间还是流浪猫呢，大冬天在街上差点冻死了，被个学生捡着送到我这，我想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照顾了。”
老板朝着猫张开手臂，拍了拍手，“福团，过来。”原本躺他怀里的猫和毛线球一样滚了出去。
“福团很听话，什么都吃，好养活。”
老板搂着猫起身从柜台上拿了瓶营养快线，伸手递过来：“拿着吧，不要钱。”
轩千鹤‘啊’了一下慌忙摆手∶“谢谢奶奶，我不能要。”
哪有借别人地方躲雨还白拿人家东西的？
“没事，你这小伙子奶奶我挺喜欢的，奶奶请你的。”
两人推推让让，上演了一出过年时亲戚间塞红包的场景，最后还是拗不过老一辈的热情，饮料留在轩千鹤手上。
“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在家很挑食吧？”老板漾起一个和蔼的笑。
“谢谢奶奶……”轩千鹤低声道了句谢，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想起在书包里关机躺了一整天的手机。
老板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朝着漆黑的街道张望，自言自语：“这孩子，今天怎么还没来。”
“是说您孙女吗——”轩千鹤顿了一下，开口确认，“是孙女对吧？”
老板大方笑出声：“是孙女没错，不过她和她爸妈住，一般不来我这，我等得是另一个人。”
“也在一中读书，听说成绩挺好的。”
“哦哦……”轩千鹤绕进便利店里面，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机，在桌上找到一个被厚玻璃板压着，皱巴巴的二维码。
老板姓吴，微信头像应该是她孙女小时候的照片——一个可爱的女孩穿着紫色纱裙，带着甜甜糯糯的笑，正冲着镜头比耶。
轩千鹤把钱转过去，手握着手机，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可以给陶甜打电话，恳求自己伟大的母上大人从百忙中抽时间来接驾。
“来啦？”
“嗯。”
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人一跳，手机落进包里，轩千鹤讪讪转过身，望见一个半熟不生的脸。
江浔在店门口收起伞，回老板一个笑，蹲下摸了摸福团的头，动作很轻很温柔，猫舒服地眯起眼，在地上打了个滚。
店口老式的白炽灯在少年的侧脸投下片柔和的光影。好似在他和江浔间蒙了层纱。
轩千鹤觉得那张臭脸，此刻温柔得能拧出几吨水。
江浔起身朝店里走，看到店里站着的人，愣了一瞬开口：“轩千鹤？”
轩千鹤自认为和江浔还不熟，至少还没到见面喊名字打招呼的程度，更何况他对这人印象尚不好，但对方先开了口，自己也不能装聋作哑，便木讷地抬起手，冲江浔回了个招呼：“挺……巧？”
“放学不回家？”
江浔说话直截了当，语气有点冷，带着质问，给轩千鹤一种偷偷上黑网吧被班主任抓包的感觉。
轩千鹤想，难道是他不想回家吗？
“抱歉，”也许是他迟疑太久没回话，江浔冷不丁冒出一句道歉，语气放松了些，“下雨没带伞？”
轩千鹤点两下脑袋，背靠柜台滑着坐地上，怀里抱着书包，说：“在这躲会雨。”
老板把凳子拉回店里，扭头问：“你们两个认识啊？”
“朋友。”江浔回应。
轩千鹤眼睛眨巴眨巴，心里有丝丝抗拒，他这人落拓不羁，到哪里都人缘好，但不爱随便认朋友。
一天下来，他不大喜欢江浔疏冷的性子，和不可食冰块一样，相处起来会很费劲，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嗯’了声。
算了，他说是就是吧。
江浔利索地拿了瓶浓缩咖啡，又在柜台前磨蹭了好半会，最后像是怕老板不肯要钱，一句‘好了’也没说，从兜里掏出手机付了款。
“你住哪。”江浔低头问。
“山水韵苑。”轩千鹤仰起脑袋答。
“顺路，雨没那么大了，这伞应该够。”
轩千鹤原地呆了一会，找不到理由拒绝，不好意思多捱，弯身躲进江浔的伞。
其实根本就不需用，对方伞举得很高，弯身只是个习惯性动作。
“慢点啊，下雨了，路上滑。”
“好，吴奶奶您早点休息，”江浔和老板道别，福团一直在喵喵的叫，像是舍不得人离开，抓着江浔裤脚不放。
“福团乖，去奶奶那，放假了来陪你玩，好不好？”江浔捋了捋猫脑袋上的毛，声音很轻，像哄宝宝一样。
轩千鹤侧站在旁边，看不清江浔什么表情，只觉得少年脸上一种情绪荡漾着，连同着那对眸子一同软了下来，如获自由。
鬼上身了？轩千鹤这样想。
一天下来，只要有他俩的地方，基本是看着对方的帅脸过去的，轩千鹤以为他那张脸只会用来杀人。
揣测他人不好，但对面前这人他就是忍不住，一天下来张弦雅给他提了不少这人，对方在他的初印象中似乎就应该是个不近人情、冷漠乏味的人，能有社交纯属神迹。
仅靠第一印象和刻板印象定义一个人是很可恨的。
这句话轩千鹤好像在哪用过。
不管怎么样，都再看。实践是认识的来源。
“久等了，走吧。”江浔站起身，看向他。
“哦哦，”轩千鹤跟着钻进雨里，回头对老板挥手，“奶奶再见。”
一路上很静，可以听见雨滴“嗒嗒”落在叶面，散成无数的水珠，挂在枝头，粘在伞沿。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瓶饮料，又是营养快线，还有近在耳边的一声∶“给你的。”
“不要。”轩千鹤想也没想拒绝了。
“我买都买了……”江浔这句话不疏冷也不像命令，还有点祈求撒泼的意味。
不可能，不可能。
轩千鹤撇撇嘴心一冲动收下了，“滴滴”的雨声里好似夹了声别的什么。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朦朦胧胧有湖风钻进耳里，轩千鹤清楚快到家了，扭头看向旁边的人：“我快到了……”
旁边人“嗯”了声。
“你家在哪？还没到？”
“刚走过。”江浔回。
轩千鹤脚步一顿，江浔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停下，伞还打在他脑门上。
“要不你就送到这吧，这点雨，可以淋。”
今晚是“月亮雨”，几颗豆大的雨滴炸开在脚边，月亮正挂在湖的对岸，被一层薄雾盖着，虚幻缥缈，如梦似幻，桥上的路很好走。
迷幻的月光照上轩千鹤的脸颈，把少年的面容衬得更柔和，连着认真时的那份呆傻一并纷呈。
江浔忍住笑，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学人，道：“这点路，要是最后淋湿了，我这一路伞不是白打了？”
轩千鹤哑口了，心里纳闷这是什么奇怪的强迫症吗？
随便，他乐意送就送吧，反正横竖要欠个人情。
被送到楼下，轩千鹤转身规规矩矩地抱拳鞠躬致谢，刚要进电梯又被叫住。
江浔收起伞走过来，伸出右手从他衣服上捻下几撮猫毛。
“……”江浔的手无意划过他的小臂，很冰很凉，细微意外的肢体接触让轩千鹤莫名惊异，人宕机在原地。
“到家早点休息。”江浔嘴角扬了一下，转身离开。
进门，陶甜正忙的热火朝天，丝毫没发现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自己的宝贝儿子才刚到家。
客厅里的东西这一摊那一堆，轩千鹤单肩背包，在客厅里寸步难行，人工扫雷出安全点，手上还拎着俩营养快线。
“东西不是昨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吗……什么时候又多出来这么多？”轩千鹤眯眼问。
“有些没用的东西得收出去不要了啊，家里没那么多地方放。”陶甜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回答说。
轩千鹤思索了一会：“也就是说……我们把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从江苏搬到了湖北？”
“是的，”陶甜有点尴尬，讪笑着应，转头又开玩笑似地怪罪轩千鹤，“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轩千鹤投去个“你想让我怎么样”的表情，话题一转：“面试咋样？”
陶甜不屑的“哼”了声，语气骄傲道：“你妈什么实力，还用说？”
轩千鹤捧场似地鼓了鼓掌：“陶老师，对于你儿子刚刚差点成落汤鸡，你怎么看？”
陶甜眉头蹙起，说：“外面哪下雨了，你身上衣服干的啊？”
轩千鹤嘴角抽搐没说话，从房间里抓起睡衣扎进浴室，想给自己放一首“凉凉”。
客厅里的陶甜不明白地走到窗户旁边，手伸出窗外挥了挥，沾了一手的湿气。
“嗨哟，真下雨了，还不小嘞。”
浴室里的轩千鹤不信邪，把衣角攥成团拧，一滴水也没出来。
江浔那么小的伞两个人打，自己竟然真一点雨都没淋到，看来对方打伞技术很好。
肯定给不少人打过伞。
热水澡过后，轩千鹤感觉自己花季重返，放任落雨的发梢不管，傻逼一样盯着镜子看。
张弦雅闭着眼睛乱说话，他和江浔除了脖上的痣哪里像了。
不得不承认，江浔那张脸确实帅的过分，除了温度低挑不出一点毛病，画都画不出那样的。
轩千鹤心里艳羡几秒，晃头在镜子上洒一层水珠。
吹干头发回到房间，轩千鹤手撑着脑袋，侧趴在桌子上，盯着两瓶营养快线，纳闷自己是否真看着这么缺营养。
一瓶原味，老板送的，另一瓶草莓，江浔给的。
对江浔的态度有所改观，这块冰块也不是不可食嘛，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转念一想，轩千鹤又觉得自己太善变了，江浔不过是给自己打伞送喝的。
但那也很好了吧？轩千鹤像个刁横的八婆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阵想。
越深入越觉得自己虚伪，都是欠人情惹的祸，轩千鹤伏在桌上辗转反覆几圈，自认深谙人情世故。
书桌右翼叠着的书上反着光，把轩千鹤吸引去。
这是什么？
拿到手上，是一张泛黄的胶片照，看上去年代久远，拍摄的背景应该是他的幼儿园。
照片只有半截，断截面凹凸不平，像是小孩子一点一点撕的。
内容很奇怪，是一张远景照，正对着一颗大树——或者说是半颗？树后一个小男孩探出脑袋，对着摄像头比了一个耶。
有点傻，但还是很可爱的，轩千鹤最后这样中肯地评价，小时候的事他记得的不多，近乎没有。
轩千鹤房间的整洁和客厅的杂乱无章形成了鲜明对比，书本分类摆放在书架上，一旁柜台的中间摆着娃娃。
这些毛绒绒的东西最让他没有抵抗力，理由很简单，人看到可爱的东西，心情总会好不少。
“咚——”包里的手机响了，是陶甜拉他进了班级群，轩千鹤顺手给群上了个免打扰。
陶甜敲门进来了，上供了一杯色似中药的感冒药，关切道∶“感冒药喝了，刚入春，小心点感冒。”
轩千鹤接过药端在掌心，拌嘴道∶“我身体素质好得很，没那么容易感冒。”
陶甜回了个白眼∶“九年级质检一之前，某些个人一个感冒折腾了我两个月。”
少爷不作声了，一口气喝完药，全身暖暖的，苦也是真苦。
“少爷早点休息——别上学日也睡到日上三竿。”
“明天记得把伞带上啊——”
陶甜又叮嘱了几句，退出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屋漏偏逢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