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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自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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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墙上的时钟将宋鹤舟拉回思绪,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时针走到7点,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向屋外走去,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住这,压得宋鹤舟有点喘不过气。
走到昨晚与阮星泽分别的路口处,昨晚没仔细看这个村庄叫什么,围着路口转了一圈,在他的记忆里是叫和溪村来着,不知道改名没。
他在一处石壁上看见了三个大字,和溪村,还没改名,他几乎是下意识想掏出手机拍张照,摸着只有书的书包。
得买个手机了啊。
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想着,现在手机多少钱啊?太贵了就买个老年机凑合一下吧,正想的入神。
“滴滴!”
宋鹤舟抬头看着远处正在下人的摩托车,走过去,在车旁站着打招呼。
“赵叔。”
“哎,你是不是昨晚那个小伙子?去哪,上车!”
宋鹤舟:“赵叔... 你把我拉下山就好。”
赵叔猜到他要去上学,把他拉到公交站台,将车停在一旁,忽然,语重心长对宋鹤舟说:
“你和星泽要好好读书啊,争取考出去。你们是朋友吧?让他不要想一辈子待在大山里。”
说完又不好意思挠挠头,对宋鹤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个.... 要是以后你还坐摩托车上山,给我打电话。”
看着递过来的烟盒上撕下来的纸片,上面用铅笔写着自己的电话号码,没好意思拒绝,“好,我会的。”点头跟赵叔再见。
上了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宋鹤舟没吃早饭,盯向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发呆,想着一会要去吃什么早餐,转变为好奇阮星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公交车停在那个雨天两人奔向出租车的站台。
“老板,要一笼鲜肉,一杯豆浆打包。”
宋鹤舟下车之后,来到附近的早餐店,准备拿回教室吃。
踏进教室门,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下意识看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人,那人也到了,正趴在桌上睡觉。
宋鹤舟坐到座位上,打开系好的袋子,香味扑面而来,咬了一口就想把这一袋全扔在垃圾桶里,不是宣传皮薄馅多吗?
怎么只有皮没有馅。
不死心地再咬一口,这下咬到馅了,也只剩下白面皮了。赌气得用力插上豆浆,还好有豆浆。
“谁在教室吃小笼包啊?!”
他听见阮星泽的声音在后面大喊,脸上有点燥红,吞掉口中的肉馅,把桌上剩下的包子收进桌内,大口地喝完那杯豆浆。
宋鹤舟以为这学校不让在教室里吃东西,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市一中都能在教室吃东西,这学校应该不会这样吧,果然,听见阮星泽又说:“好香啊!!能不能给我吃个~”
宋鹤舟把手伸进桌子里,下意识去拿刚才被自己扔在里面的鲜肉包,转身却看见,高建坐在阮星泽前面,递给他一个大包子。
“喏,泽哥,这是菜包,买多了吃不完。”高建自己嘴上还叼着一个库库往外面漏油的糖包。
“谢了,哎!别滴在我桌上了!去垃圾桶旁边吃。”阮星泽从课桌下抽出几张纸,擦拭课桌上滴的油,黏黏的,也感受到一丝黏糊糊的视线,抬眸看见宋鹤舟,盯着自己手中的包子,而后,转过头去。
阮星泽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小小的失落,咋了?他也要吃?兄弟的爱不能分啊,咬了一口,叫蹲在垃圾桶旁边的人。
“高建,你这包子哪买的?皮都快赶上你脸皮了。”
“就学校旁边,我随便找的一家,我也觉得不好吃,下次还是去李婆婆那里买吧,多走几步路。”
阮星泽开始后悔,兄弟的爱还是可以分的,早知道想要就给他了,忍着差点被噎死的下场,勉强吃完。
早自习开始上课,所有人都站起来朗读,没人管读什么,只要大声读,但朗读是最容易影响人的。
宋鹤舟把英语书翻出来,他觉得在早自习读语文,太让人想睡觉了,索性记点单词短语。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他还没开始就有一道声情并茂的古诗传入他耳中。
“focus,动词聚焦于,名词焦点,中心”宋鹤舟拿出一张草稿纸,折起来,在左边写上英语字母,右边写动副名和形容词的意思,再画两个大括号,写上短语词组,另一个写派生词。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focus on,集中于;out of focus 失焦的,模... ”
“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宋鹤舟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铅笔,纸上赫然写着模江碧透,转过头去看看是哪几位大诗人,这么深情并茂,结果别人没声了,他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去拿桌上的语文书,选择读不过就加入。
早自习一下课,所有人都哄抢着下楼去吃早饭,宋鹤舟看着刘宗伟从桌子上“飞”过,再一次对长着一张好人脸的人,有了新体会。
教室从人喊马嘶的抢饭盛况,到现在的鸦雀无声,宋鹤舟以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摸索着桌下冷掉的包子,正转身向垃圾桶走去。
看见窗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手撑在桌子上,偏过头看向窗外,指尖抠着桌上的木屑,鞋子叩击地板发出轻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鹤舟走到垃圾桶旁,重重地把包子扔出去,发出“咚”的声响。
窗旁的人被吓得抖了一下,宋鹤舟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单薄的脊背。
在转头的瞬间,屋里吹来一阵狂风,桌子上摆放的书,被吹得哗哗作响,阮星泽头发被吹乱,对视一眼,低下头偷偷笑着。一只燕子从窗外飞进来,黑影围着他两飞了一圈,又振翅从前窗回到燕群里去。
宋鹤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盯着他,没注意自己唇角也柔和下来。
走到他面前,用手轻叩桌板,偷笑的人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抬眸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而后,指了指他自己的头发说:
“你头发乱了”
宋鹤舟看着窗户映射出两人的倒影,到底是谁头发乱了?
视线又回到那人脸上,阳光把那细小的绒毛照耀的清晰可见,酒窝深深的陷进脸颊。
好想掐一下。
在保安室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有酒窝,又回想起那面包似的触感,跟他名字一样。
“说话啊,不去吃早饭?”
宋鹤舟回过神来,那人面颊上的酒窝已然不见,下意识捏//弄着耳垂,在指尖里逐渐升温。
“吃过了。”在垃圾桶里呢。说完抬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脑感受到一阵直白的视线,从后往前摸了摸头发。
离上课还有一会,宋鹤舟拿着水杯去厕所旁边的饮水机接水,接完水听见拐角处有笑声,瞥见上次“拿”阮星泽钱的那群初中生。
这是他们的“窝点”?宋鹤舟这么想着,走上前去,像上次那样无声地蹲在他们旁边,这次因为手上拿着水杯,宋鹤舟等了许久,才听见满意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鹤舟早有预料地捂着耳朵,皱眉看着他们说:“又上来?这是你们的窝点?”
“什么.... 窝点?告状精上次怎么没告啊?!哈哈哈哈哈。”
宋鹤舟看着他,不说话很是怵人,轻踢了他一脚。
“等着,别动。”
宋鹤舟回到教室后门看见阮星泽正和高建说话,高建旁边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侧坐转向阮星泽,梳着高马尾,脸上戴着一副白框眼镜,笑得时候直打旁边的人。
“哎哟,冷姐姐别打了,你是断掌吧?!打人这么痛!”高建哀嚎一声,吃痛地揉着肩膀。
“欸,我不会看这个咋看?”女生伸出双手,仔细瞧着,也看不出个名堂来。
“阮星泽,你会看吗?给我看看是不是断掌。”女生说完,把手递前去。
“冷菡清,你得去找个算命的,那才行,我可不会。”阮星泽笑着把她手推回去。
“阮星泽。”宋鹤舟在后门叫他,“出来一下。”
“怎么了?”阮星泽刚走出教室门口,手腕被牵起,往厕所走,“哎,不是,你干嘛?尿尿还要人陪.... 啊—”
阮星泽看见角落处蹲着一群人,宋鹤舟也对他扬了扬下巴,明白过了是怎么回事,蹲下身去。
一群傻子,还真没走。
宋鹤舟垂眸看见蹲在地上的人,发旋处翘起一撮头发,抬起手按了按。
“那我先回教室了,早点说完。”
阮星泽转过头,看着他拿起水杯,嘴唇挨着杯口轻微抿了一口,随后,被烫得皱起眉。
“你... 怎么也笑,你们到是说话啊!该杀该剐倒是说句话啊.... ”吼完,他看见眼前的人一改之前的笑颜,垂眸冷冷地看着他,自己倒先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骂不打不杀更不活剐你,你只需要还我钱就行,我也只会教育你几句。”那人说道。
“你装nm呢,阮星泽。”还没说完,被那人被踹了一脚,趴在地上脸朝地,按着头起不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句
“还钱。你爹妈没教过你小小年纪不要干这种勾当吗?不好好读书。”
“疼疼疼!”脸部被按在水泥地上扭曲变形,听见那话突然暴起“爹妈早跑了!管不了我!”
阮星泽眼眸一沉,手上又重了几分,嘴上毫不留情地说:
“爹妈管不了,学校管,学校管不了,社会管,社会管不了的,我们去警察局里让警察管管,总有人能管。”阮星泽说着拍打手下人的脸,示意还钱。
“你先放开!”阮星泽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又吼道:“我下午还你行了吧!下午放学你在校门口旁边那个巷子里等我。”
“好。” 阮星泽无语地看一眼这人,谁听不出来这是要约架,这人是真没脑子还是真没脑子,但他想答应。
松开手走出几步又回返对他们说:“以后别上二楼,再偷我钱就没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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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星泽没回教室,去了洗手间一趟,用清水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脸,镜子上脸颊变得通红,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踩点和岳莉一起进教室,早上第一节就是语文课,真是让人“睡性大发”啊,他趴在桌上,手莫名发抖,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今天下午应该不会被打成肉饼吧。
阮星泽这么想着,手也不闲着,把语文书页面卷起又松开,给人家烫了个“大波浪”。直到,一个白色的粉笔,正巧在他抬头的时候,正中眉心,点了一颗眉心痣。
“站起来。”岳莉说完这句话,班上所有人都看向阮星泽。
阮星泽吃痛地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就听见讲台上的人又说:“站着,有些人不想学一辈子都待在这深山,老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
“读书是为了自己,我想让你们都考出去见见世面。” 说完,岳莉又把重点回到书本上。
而“有些人”按着一直微颤的手臂,心想:
死在大山多好啊,妈在,外婆也在,以后他自己也会在。没有全部人都能考出去,总有成绩差的,总有人挣脱不了镣铐,考出去了又怎样,别人瞧得起他们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么悲观的事,烦躁地揉搓头发,窗户大开着,热风吹进教室带来一阵茉莉香。
现在茉莉开这么早吗?
不知是想到什么,把脸捂进语文书里,鼻腔里充斥着很奇怪的味道,浓烈的书臭味和淡淡的茉莉香,整个耳朵都逐渐升温。
一下课高建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跟阮星泽说话:“哎,泽哥,我觉得老岳说的话没毛病,我俩得好好学学。”
“学吧,你学我看。”阮星泽坐姿散漫地仰在椅子上。
“我俩得一起学啊,你不想知道山的背后是什么吗?翻过去了又是什么?”高建叉着腿坐着,看他不说话又说:“我想.... 和你们出去看看。”
阮星泽沉默地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垂眸叹了口气回避他:“以后再说吧。”
可高建却觉得答应自己了,笑得像中了几百万彩票,转过身去开始翻语文书。阮星泽察觉第一排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不,应该是盯着高建。
看向那人,正盯着高建愣神,随后,转过头去。阮星泽去拍高建肩膀,凑在他耳边说:“宋鹤舟要打你。”
高建侧过身歪着脑袋:“啊?为啥打我?我之前还给他指厕所,还有告诉你当时在保安室... 里。”看着那人逐渐微笑的唇角,他知道,这下不是宋鹤舟要打他了,而是阮星泽。
先下手为快,把阮星泽两只手按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说:“他问我,我这不就说了嘛。”
“我又不打你,你干嘛?”阮星泽收起笑容,用眼神指了指被按着的手。
高建刚放开,阮星泽举起手恐吓他,“啊~你扇我!”说完,捂着脸夹起声音说话。
“你俩搞啥?演喜剧啊?”冷菡清侧过身看着面前这俩小学生。
“神经病,你看清楚我这是啥?”阮星泽挥了挥空中的拳头。
“啊呀~你打我~啊!”高建大喊一声,看向旁边的冷菡清。“冷姐,你干嘛?”
“你这不是讨打吗?我帮阮星泽打了,不用谢。”冷菡清微笑着对他说。
阮星泽对着她竖大拇指,高建也不闹了,阮星泽开始回想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两人,那一年,村里许多孕妇一起待产,从生下来玩到现在,他跟冷菡清一样大,高建要比他们小几个月。
他记得冷菡清她爸不是在外面当官吗?家里挺有钱的,怎么跟宋鹤舟一样转到这来读书?虽然她是初中转过来的,以前没机会问,现在长大了青春期更不好意思问女生家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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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时间就被阮星泽这么浑浑噩噩地混过去,趴在桌上,手欠把高建的校服塞进椅背两边的洞里,若无其事点点他的肩膀问:
“有说今天食堂吃什么吗?”
高建正想转身,发现自己转不过去,侧着身只能脑袋向旁边偏。
“哎!泽哥你干嘛?”
冷菡清扶了一下眼镜,往高建背后看去,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阮星泽你是人才,你等我拍张照。”
高建:“你还带手机?”
阮星泽:“你带手机了?”
“没有啊,不是不能带手机吗?所以我带了相机。”冷菡清在书包摸索出一个巴掌大小的CCD,对着高建就是“咔嚓”一声。
“我还没做好表情管理!给我看看拍成啥样了?”想凑过去看,忘记衣服还在洞里塞着,“泽哥,你给我松开啊!”
“傻,你用力站起来就行了。”
“确定不会把我校服搞两个洞出来?”
“不会。”
噌得一下,高建站起身像得到了翅膀,转头看阮星泽又去看冷菡清相机里的照片。
“我去!”
“傻b。”阮星泽用口型骂他,又说:“干嘛?被自己“衰”到了吗?”
高建拿过冷菡清刚才拍的照片给他看,激动地指着相机:“明明拍的是我!为什么帅的是你?!居然还有宋鹤舟!”
阮星泽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他不知道这种相机有滤镜,脱口而出:“这谁?僵尸跑出来了啊?”
“有病,死直男。”冷菡清白他一眼。
阮星泽再次看向相机,他自己在里面确实被拍得挺好看。
呈现出一幅冷色调,画面里出现一只比耶的手,刚好在高建下巴那里,而高建长大嘴巴很是滑稽,后桌的阮星泽只露了半张脸,阳光打在他的课桌上,眯着眼睛笑,酒窝显现出来,再往后门看,赫然站着一个快有门高的人,站在阴影处,正好盯着镜头微笑。
阮星泽莫名打了个寒碜,拿过手机去给后门站着的人看。
“宋鹤舟,你快看,你像不像鬼。”
“不像,很好看。”
阮星泽以为他在夸他自己,惊讶地看他:“你怎么这么... ”
“我是说你,很好看。”
自恋,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说的话弄得面红耳赤,特别不自然得走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