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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颗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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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天将蒙蒙亮，温执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日历，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霜降，自从没有手机，他连对时间的感知都愈发迟钝。
他小心翼翼摸着黑下楼，拐过楼梯后愣了一下，半开放式厨房透出一片暖黄，照亮了一小片黑漆漆的客厅。
水流声盖过了温执的脚步声，他在厨房外不远处停顿片刻，看着里面忙碌着洗手做羹汤男人的背影出神，接着，趁还没被发现，温执循着记忆去了另一个房间。
宠物室里的恒温灯是二十四小时长明，泡芙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琥珀般透亮的红眼睛左顾右盼。
温执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只是连呼吸都放缓了，拖着拖鞋无声走过去，在半人高的兔笼前蹲下。他打开笼子，俯身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伸手轻摸泡芙顺滑的毛发，泡芙却突然一动，不等温执反应过来三两下跳进他的怀里。
泡芙耸着嘴巴，一个劲儿往他臂弯里钻。
温执被泡芙的动作逗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眼睛里溢出的毫不掩饰的柔情。
“温执——”
本该一片温情景象却不合时宜地被打断，贺承暄动作急促推开门，神态慌张，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温执敛了眼眸，回头恰好和他对视。
贺承暄几不可察地放松了握着门把手的力道，慢慢走进来，边说：“怎么没多睡会？”
“你没睡吗？”温执抛出另一个问题。
“刚醒没多久。”
“我也是。”温执柔声说。
有那么一瞬间，贺承暄觉得，他又在眼前的人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影子。
贺承暄欲言又止，温执便起身先开口：“贺承暄，你放心，我不会再跑了。”
接连降雨的港城在霜降这天迎来大晴天，晨光透过采光极好的玻璃照射进来，贺承暄眯了眯眼，语气染上几分调侃：“你现在在我这里信誉度为零，别再想耍什么新花招。”
温执正了神色：“我可以帮你对付温伯山。”
“怎么突然想通了？”贺承暄将信将疑。
温执却十分坦然：“我不想再欠你的。”他想说，因为欠你的太多了，所以只想尽量地弥补。
“那你说来听听？”
温执抿住唇，思索许久后又问：“你真的要趟这趟混水吗？”
“一定。”贺承暄上前一步，两个字掷地有声。
温执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好。”他说。
如他所料，温伯山这几年借君和职务之便，除了正规贸易营收，还触了走私的红线，只是没想到温伯山会这么大胆，偏偏动了毒品。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两个人面对而作，贺承暄眸色深沉，耐心听着温执平静地讲述温伯山的所作所为，他从字里行间拼凑出关于温执自己的，被他一笔带过的经历，心情复杂。
最后一个字说完，温执下意识抿唇，注意着贺承暄的反应。
“温执，你还漏了一个问题没有告诉我。”
“嗯？”温执疑惑，似乎真的开始思考自己还有什么遗落。
贺承暄启唇：“三年前8月24号周三晚上，我在连港高架桥上发生了一次车祸事故，住院的两个月时间里你没来看过我一次，后来我去港大读研，你更是断了和我的一切联系……”贺承暄顿了顿，继续说，“这些年我想了很多种可能，私下也大致弄清楚了车祸的缘由，温执，我的问题是，你是因为愧疚吗？”
刻意的疏离，避而不见的借口，舞枪弄棒的针对……都是因为愧疚吗？
“我……”温执瞳孔皱缩，毫无招架，“我……”
他多次开口，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又从哪里开始解释，直到贺承暄伸手拭掉他脸上的泪，他才有所反应，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贺承暄叹了口气，用同样悲伤的眼睛望向他：“温执，不管当年的事你有没有参与，不管你是否出于自愿，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
“温执，你不用感到抱歉。”
温执愣住，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间空了，像是积年累月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突然间无影无踪。几千个日夜困扰他的，挥之不去的梦魇，就这么容易被原谅了吗？
“可是……我原谅不了自己的……”
贺承暄失笑，绕过宽大的大理石桌面，缓缓走到温执身边，温执下意识抬头仰望，眼眶里衔着泪，懵懂的模样好不可怜，让他心生一片柔软。
他捧起温执的连，肌肤相贴时宽大温热的手接触到一片冰凉，贺承暄拇指摩挲着温执的眼角，承诺道：“贺承暄会帮温执原谅温执。”
贺承暄会帮温执原谅温执……
温执翻来覆去仔细琢磨着这几个字，无声呢喃，觉得拗口。
爱让人勇敢，生出盔甲，也让人怯懦，化身孤舟。
十七岁时，贺承暄从大人谈话的桌子上抓来一把稀罕的糖果送给年幼的温执，不讲道理地要用糖做报酬，要求温执晚上和他一起睡觉，温执木讷点头同意，却从众多五颜六色的包装纸中只挑选了一颗最喜欢的，偷偷藏在最深层的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