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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痛觉阻断实验 ...

  •   夜色如墨,冰冷的空气灌进车窗,带着铁锈与枯叶混合的寒意,李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指尖传来皮革方向盘套粗糙的触感,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顺着掌心传入神经,像在提醒他此刻的清醒。
      城市璀璨的灯火被他远远甩在身后,霓虹在雨后湿漉漉的路面拉出模糊的光带,如同流淌的血痕。
      导航的电子女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机械的音调切割着沉默,指引着他驶向市郊那座早已被遗忘的建筑。
      档案馆的保安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眼袋浮肿,呼吸带着轻微的鼾声。
      在看到李烽出示的特殊证件和那张不容置疑的冷峻面孔后,老头嘟囔着,钥匙串在手中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终于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一声久远的呻吟。
      档案库里弥漫着纸张与灰尘混合的陈腐气味,潮湿的霉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时间腐烂的腥气。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金属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冷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投下惨白的光晕。
      李烽熟练地操作着微缩胶片阅读器,机器启动时发出低沉的“咔哒”声,滚轮缓缓转动,冰冷的白光投射在屏幕上,一页页泛黄的档案在眼前飞速闪过,纸页边缘的焦痕与褪色的墨迹仿佛在低语。
      时间在滚轮单调的“沙沙”声中流逝,他的眼睛因长时间聚焦而酸涩,眼球干涩发烫,像是被细砂磨过。
      但大脑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指尖在控制旋钮上轻轻摩挲,留下微不可察的汗渍。
      终于,他停了下来。
      编号:军字731号,一份来自1943年战时第三军医院的人事记录。
      李烽的心跳陡然加速,耳膜里传来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
      他逐字逐句地阅读,当看到“特种医学研究组”的字样时,呼吸几乎停滞,喉咙发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
      组长,张崇礼,医学博士,归国学者。
      研究项目:痛觉阻断实验。
      李烽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
      他继续往下翻,实验日志简短而冷酷,充满了非人道的术语和数据,字里行间透出冰冷的理性与疯狂。
      直到附录部分,他看到了实验对象记录。
      名单很长,但大多数都被红笔划掉,标注着“排异”“崩溃”或“死亡”,墨迹浓重,像凝固的血。
      只有一个代号被圈了出来:乙七。
      备注栏里写着一行小字:江南籍,医学生,体质特殊,耐受力极强,为项目核心资产。
      李烽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脊椎像被冰水浇透。
      他点开了附录的照片链接,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病号服,身体被皮带固定在金属床上,脸上覆盖着呼吸面罩,看不清容貌。
      但当李烽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小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习惯性的弯曲——就像谢意玟在沉思时无意识摩挲指尖的动作,就像他为李烽包扎伤口时微微颤抖的弧度,甚至在他还是虚影状态飘在空中时,那根小指也总是微微蜷着。
      就在这一瞬间,档案库深处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李烽猛地抬头,通过阅读器屏幕的反光,他看到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谢意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那双总是带着一丝疏离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里面翻涌着李烽从未见过的恐惧与痛苦,眼底像是裂开了一道深渊。
      - “他……是我师父。”谢意玟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足以将人冻结的寒气,嘴唇几乎未动,声音却像从地底渗出。
      李烽关掉机器,档案库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发出幽幽的光,映照在金属架上,像鬼火般摇曳。
      他转过身,第一次看到这个始终平静的灵魂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
      “他告诉我,这是为了救国。”谢意玟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破碎的记忆像是被这根线头牵引着,汹涌而出。
      “我是战地医学生,亲眼见过太多士兵因为剧痛而失去战斗力。张崇礼找到了我,他说他在研究一种能让士兵忘记疼痛的药物,他说这是扭转战局的希望。我信了。”
      他的虚影微微晃动,仿佛在回忆的洪流中无法站稳,指尖触碰到空气时,留下细微的涟漪。
      “他把我带到那个地方,说我是最完美的实验材料。他用药物,用催眠,用一遍遍的精神暗示,告诉我‘服从命令高于一切’。我的痛觉神经被切断了,我成了他最成功的作品,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乙七’。他让我眼睁睁看着其他失败品被处理掉,告诉我那是必要的牺牲。”
      李烽听得浑身发冷,指尖冰凉,仿佛能听见那些人临死前无声的哀嚎在耳边回荡。
      “最后一次实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药物剂量出了错,也许是我残存的意志终于苏醒。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疯狂,我意识到他要创造的不是无痛的士兵,而是没有思想、只会杀戮的怪物。我毁掉了核心数据,他……他亲手给我注射了致死剂。”谢意玟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实验室,呼吸面罩下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我被扔进地下焚化炉,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你本可成为新世界的基石。’”
      死寂。
      长时间的死寂。
      只有远处通风管道传来低沉的风声,像亡魂的呜咽。
      “所以……”谢意玟缓缓抬起头,看向李烽,那双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自我厌恶,“我是不是也不干净?在他的控制下,我救过人,也……也害过人。现在,又把你卷了进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变得有些透明,边缘泛起微弱的灰雾,仿佛执念正在一点点流失。
      李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指尖刺痛,血液奔涌。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谢意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那虚幻的影子都剧烈地颤了颤,触感如同握住一缕寒烟。
      “谁准你这么想的?”他低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被欺骗,被利用,被改造成武器!但你最后醒了,你反抗了!你他妈就是你自己!”
      谢意玟猛地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粼粼的水光,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车停在路边,引擎熄灭,雨滴敲打着车窗,发出细密的“嗒嗒”声。
      “你要去那里?”谢意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风箱般的摩擦感。
      “我要找到证据。”李烽盯着远方的夜色,指节因握紧方向盘而泛白,“不只是为了你,是为了所有被抹去的名字。”
      “可那地方……会唤醒他。”
      “那就让他出来。”李烽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燃起决绝的火光,“这次,我不让他再把你带走。”
      当晚,他们没有回家。
      李烽直接驱车前往了市郊那片早已废弃的战时医院旧址。
      根据档案记录,B区地下室,就是当年张崇礼的实验室所在地。
      李烽从后备箱里翻出防割战术背心穿上,布料摩擦皮肤发出“沙沙”声,冰冷的金属扣环贴着胸口,带来一丝沉重的安全感。
      他又检查了一遍强光手电和一支小巧的录音笔——那是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说“万一你听见不该听的声音,就按下它”。
      谢意玟沉默地飘在他身边,态度异常坚决,虚影边缘的黑雾微微波动,像在压抑某种本能的恐惧。
      废弃的医院在月光下像一头巨大的怪兽骸骨,墙体斑驳,藤蔓如绞索般缠绕。
      B区的入口被锈蚀的铁门封锁着,李烽用撬棍几次猛力撞击,锁芯才发出一声闷响,弹开时扬起一阵灰白色的粉尘,带着陈年骨灰般的腥气。
      一股混合着霉味、消毒水和腐烂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地下走廊又长又深,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剥落的墙皮,地面塌陷了一角,露出下方幽深的管道井,风从中呜咽而出,带着铁腥与腐肉的气息。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谢意玟突然停住,声音几不可闻:“我记得……有一间全是镜子的房间。他说那能‘映照灵魂的裂痕’。”
      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间构造极为诡异的病房。
      门牌号已被腐蚀,但房门虚掩着。
      李烽推开门,手电光照进去的瞬间,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竟然是一间镜面病房。
      四面墙壁,甚至包括天花板,都镶嵌着巨大的镜子。
      镜面虽已蒙尘,却依然能清晰地映出他们的身影,每一个倒影都微微扭曲,仿佛在呼吸。
      病房中央,一张孤零零的铁床锈迹斑斑,床上还残留着撕裂的皮带扣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指尖触碰时,留下细小的粉末。
      这里充满了压抑和绝望的气息,仿佛空气中还残留着无数痛苦的哀嚎,耳边似乎响起低语:“服从命令高于一切……”
      突然,谢意玟的身体绷紧了。
      李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正对面的镜子里,他们的倒影开始发生诡异的错位。
      一个模糊的人影,戴着老式的医用口罩和圆框眼镜,缓缓地从镜子深处浮现出来,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那虚影的目光穿透镜面,精准地落在谢意玟身上,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整个病房里响起:“乙七,你回来了。载体完好,实验可以继续。”
      谢意玟全身僵直,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本能地后退,脚底仿佛被钉住。
      李烽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沉声喝道:“闭眼,别看!”
      那个被称为张崇礼的残影似乎被李烽的举动激怒了。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以他为中心猛然爆发,病房里所有的镜子在一瞬间发出刺耳的悲鸣,然后轰然爆裂!
      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混合着污秽的能量,如同刀雨般朝着两人飞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李烽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怀里的人影猛地用力,将他狠狠推开。
      谢意玟自己迎向了那片死亡碎片雨。
      “不!”
      李烽目眦欲裂。
      他看见谢意玟的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格挡,那只标志性的皮手套瞬间被划得支离破碎。
      更诡异的是,碎片划过他虚幻的手臂,竟真的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口里没有流出血液,而是丝丝缕缕的黑雾——那是他执念的流失,是他存在的瓦解。
      “谁准你替我挡东西!”李烽的怒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他猛地按下录音笔的录音键,那段不成章法的音节随着电流被捕捉、放大,在狭小空间中回荡开来——那是父母哄他睡觉时讲的、据说是从战场上流传下来的驱邪口诀。
      谢意玟虚弱地靠在墙上,声音微弱:“那是……招魂调……你怎么会?”
      李烽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时间回答。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不顾一切地将几乎失去实体的谢意玟抱进怀里,转身就朝着来路狂奔。
      身后,整间镜面病房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伴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坍塌,将所有的秘密与罪恶重新掩埋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风从破败的走廊呼啸而过,李烽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怀里的重量轻得仿佛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刺骨的冰冷,那股寒意正透过战术背心,一点点侵入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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