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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骤雨前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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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的那天，天空像是被泡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教学楼顶，细密的雨丝斜斜飘着，把走廊的瓷砖浸得发潮，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苏晓攥着那张叠了两层的成绩单，站在走廊最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纸边，直到把原本挺括的边缘捏得发皱、起了毛边。
数学那一栏的数字格外刺眼——89分，比上次模拟考低了整整二十分。她盯着那个“9”，感觉眼睛像被细小的沙粒硌着，涩得发疼。窗外的香樟树叶子被雨水打湿，浓绿得近乎发黑，偶尔有雨滴顺着叶脉滑落，砸在窗台上，溅起一小圈水花，声音轻得像叹息。
“怎么在这儿待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点刚从室外回来的湿意。苏晓回头时，正好撞进夏屿的目光里。他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校服，校服外套的下摆沾了些雨渍，手里却稳稳地托着一杯热牛奶，杯壁上凝着薄薄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暖光。
夏屿走到她身边，把热牛奶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他还笑着调侃：“刚去校门口的便利店买的，还是热的，你早上没吃早饭，垫垫肚子。”他的笑和往常一样，嘴角弯起的弧度刚好露出一点虎牙，眼里盛着的光，比窗外的雨幕亮多了。
“没事，下次咱们再补回来，”他说着，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成绩单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数学而已，我帮你把错题整理出来，每天抽半小时讲……”
“夏屿。”
苏晓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停顿，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夏屿的心上。夏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递牛奶的手也顿在半空，他看着苏晓抬起头，才发现她的眼眶红得厉害，眼尾泛着湿意，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觉得我们最近太分心了吗？”
“分心？”
夏屿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没听懂。热牛奶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指尖，暖得发烫，可周围的空气却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热量，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苏晓的眼睛，那双以前总含着笑的眼睛，现在盛满了不安和焦虑，像蒙了一层雾的湖面。
“我们一起复习，一起整理笔记，上次模拟考你英语还进步了十分，”夏屿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怎么会是分心？明明是一起在进步啊。”
“可我退步了！”
苏晓的声音突然拔高，打破了走廊的安静。路过的两个女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在苏晓泛红的眼眶里匆匆移开视线，小声议论着走开了。苏晓像是没注意到那些目光，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却比刚才更重，像压了块石头：“我妈昨天找我谈了很久，她翻了我的笔记本，看到我们一起写的错题标注，还问我最近是不是心思不在学习上。”
她顿了顿，手指用力攥着成绩单，指节都泛了白：“她说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考不上想去的师范大学。夏屿，我们……”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犹豫，“能不能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针，裹着冰冷的针尖，轻轻刺破了之前所有裹着糖衣的甜蜜。夏屿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却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再看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雨珠，明明是初秋，却觉得比去年冬天的寒风还要冷，冻得他心脏发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走廊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远处教室传来的翻书声。夏屿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晓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时，他才慢慢伸出手，把那杯已经凉了一点的热牛奶塞进她手里，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好，听你的。”
苏晓接过牛奶，杯壁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掌心，却暖不了她心里的冰凉。她想说点什么，比如“不是不想和你一起”，或者“等高考结束就好了”，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天之后，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每天放学，夏屿总会在教室门口等苏晓收拾书包，有时会帮她把厚重的词典放进书包里，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路上，哪怕不说什么话，只是踩着夕阳的影子慢慢走，都觉得踏实。可现在，苏晓总是趁着夏屿去洗手间的间隙，飞快地收拾好东西，跟同桌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等夏屿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的书包，孤零零地放在椅子上。
图书馆靠窗的那个位置，以前几乎是他们的“专属座位”，夏屿坐在里面，苏晓坐在外面，中间放着两人共用的错题本，累了的时候，苏晓会靠在夏屿的肩膀上歇一会儿，夏屿会轻轻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可现在，苏晓每次去图书馆，都会特意找一个单人座，要是看到夏屿已经在里面，就会转身去别的楼层。夏屿也默契地不再去那个靠窗的位置，他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偶尔抬头时，能看到苏晓的背影，她总是埋在书本里，头发用皮筋扎成低马尾，露出的后颈绷得很紧。
教室里的座位也悄悄变了。以前他们的桌子靠得很近，中间只留了一条能放下笔袋的缝隙，夏屿上课时会偷偷把剥好的糖放在苏晓的桌角，苏晓会把记漏的笔记推过去让他补。可现在，苏晓趁着周末大扫除，把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了几厘米，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段距离，却像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把两人分得清清楚楚。上课时，夏屿再也没有递过纸条，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黑板上，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往旁边瞥一眼，看到的却只有苏晓专注的侧脸，和她耳边垂着的碎发。
下课时，夏屿还是会习惯性地去茶水间接热水，他记得苏晓胃不好，不能喝凉的，所以每次都会帮她也接一杯，温温的，刚好能直接喝。可当他拿着两杯热水回到教室时，总能看到苏晓埋在书本里的背影，她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连头都没抬一下。夏屿站在原地，手里的热水慢慢变凉，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杯给苏晓的水放在她桌角，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直到上课铃响，那杯水还放在那里，连动都没动过。
有一次，夏屿在数学办公室问完题，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班主任的声音。他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苏晓，你的基础一直很好，这次月考只是失误，”班主任的声音很温和，带着鼓励的语气，“只要再专注一点，把那些不该错的题都稳住，肯定能冲回年级前五十。”
办公室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晓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老师，我知道了。”
“有些事，等高考结束再说也不迟，”班主任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暗示，“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别让其他事情影响了你的节奏。”
夏屿站在门外，手指紧紧攥着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听到苏晓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躲到走廊的拐角处，看着苏晓从办公室里出来，她低着头，脚步很快，像是在躲避什么，直到走进教室，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走廊的方向。
夏屿从拐角处走出来，走廊里的灯光是冷白色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孤独的剪影。他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尖锐的疼从脚底传到心脏，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他知道苏晓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着想，知道她害怕高考失利，害怕让父母失望，更害怕耽误他。可为什么这份“为了未来”的决定，却让现在的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以前只要看到她的笑，就能觉得浑身都有劲儿，可现在，哪怕坐在同一个教室里，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却觉得像隔了一座山，怎么也跨不过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把玻璃打湿，模糊了外面的景色。夏屿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有点茫然——他们明明是为了一起走到更远的地方，才选择暂时停下脚步，可现在，怎么好像在停下的瞬间，就已经弄丢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