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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细碎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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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将空气晒得暖洋洋的，带着一种慵懒的气息。板报评比的热度渐渐过去，高二（三）班的生活恢复了日常的节奏，但对于林骁来说，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他依然每天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依然和兄弟们勾肩搭背地吵吵闹闹，但他的动线里，多了一个不那么显眼，却逐渐固定的坐标。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1500米体能测试。跑道上的景象堪称惨烈，同学们一个个跑得面色惨白，东倒西歪，冲过终点线后就直接瘫倒在地，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林骁轻松地拿下了第一名，气息只是稍微急促了些。他随手捞起瘫软如泥的大熊，目光却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那个落在最后面的清瘦身影。
季然跑过终点时，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黏在额角和脸颊。他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地喘息着，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看起来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
林骁几乎没怎么犹豫，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就走了过去，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喂，还行吗？喝点水。”
季然抬起头，眼神因为脱力而有些涣散，额角还有汗珠不断滚落。他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水，又看了看林骁，吃力地直起身，接过瓶子，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喉结轻微滚动，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一些，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你们这体能……也太……”林骁话说一半，觉得不太礼貌，赶紧刹住，换了个说法，“画画是不是也挺耗神的？我看你有时候在画室一坐就是老半天，跟入定了似的。”
季然缓过一口气，用指尖抹去下巴上的水珠，微微点了点头：“嗯。主要是肩膀和脖子……久了会僵。眼睛也很累。”
“我就说嘛！”林骁像是找到了某种奇特的共同点，尽管这共同点建立在“受累”上，“我们训练完也经常浑身酸痛，特别是腿，第二天上下楼那才叫一个刺激！不过出一身透汗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季然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喘匀了呼吸，低声接了一句：“画完一张满意的画……感觉也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混在操场嘈杂的背景音里，但林骁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大概是季然第一次主动向他表达关于“感受”的东西。
“对吧！”林骁眼睛一亮，像是被肯定了某种重要理论，“都一样！都是先苦后甜，痛并快乐着！”
周五午休，林骁照例去小卖部补充能量。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零食区。上次那包红豆饼干似乎没有被拒绝，这个认知像一小簇火苗，在他心里微微跳跃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各种包装花哨的零食，最后落在一盒看起来精致不少的抹茶味曲奇上。绿色的包装，看起来很清爽，应该不会太甜腻。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它扔进了购物篮。
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林骁看到前排的季然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画册，侧脸线条柔和。他捏着那盒饼干，做贼似的蹭了过去，动作尽量轻缓地把盒子放在季然摊开的画册旁边。
季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林骁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压低声音：“那什么……看着好像还不错，你……尝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
季然的目光落在那盒精致的抹茶曲奇上，沉默了两秒钟，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只取一小片，而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等会儿看完了吃。”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林骁心里那簇小火苗像是被添了把柴，瞬间旺了不少。他摆摆手，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座位，眼角余光瞥见季然在课间休息时，真的打开盒子，拿起一块，小口地吃了起来，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放学的铃声总是格外悦耳。林骁训练完，冲了个战斗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就提着书包和水壶往艺术楼走。刚走到楼前，正好碰上背着画板出来的季然。
“回教室？”林骁很自然地开口，仿佛这样的“偶遇”再平常不过。
“嗯，拿点东西。”季然点了点头。
“一起啊。”林骁侧了侧身。
“好。”
两人并肩走在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校道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桂花若有似无的甜香和落叶干燥的气息。
一阵舒适的沉默后，林骁抬头看着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没话找话地感慨：“今天这天儿可真好看，比昨天那灰扑扑的强多了。”
季然闻言也抬起头，望向西边那片绚烂的云霞，清澈的眼眸里映照着暖金色的光：“嗯，夕阳的色彩很浓烈。”
“是吧！金光闪闪的，跟你调的那个……板报标题那个金黄色有点像。”林骁努力回忆着。
季然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记得，侧头看了他一眼：“嗯，是镉黄加了一点白调出来的。”
“哦……反正挺好看的！”林骁其实没太听懂颜料的名字，但不妨碍他得出最终结论。
又走了一小段，路过学校的宣传栏，上面贴着新的海报——是市美术馆即将举办的青年艺术双年展的通知，印着几幅颇具冲击力的参展作品缩略图。
“诶，有这个展览，”林骁停下脚步，指着海报，“你会去看吗？”
季然也停下，仔细看了看海报上的信息：“周末可能会去。”
“哦……挺好的。”林骁对画展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这大概是季然会感兴趣的东西。
季然却忽然转过头，问了一句：“你周末……一般都要训练？”
“对啊！上午训练，下午……有时候跟大熊他们去网吧开黑，或者随便逛逛。”林骁挠了挠头，反问道，“你呢？除了画画，平时还干嘛？总不能老是画吧？”他试图将话题抛得更远一点，触及对方生活更日常的角落。
季然沉默了一下，像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才回答：“……听听音乐。或者，看些电影。”
“什么电影？动作片？大片？”林骁来了兴致，这是他熟悉的领域。
“……剧情片多一些。或者……动画电影。”季然的答案出乎林骁的意料。
“动画电影？像《疯狂动物城》那种？那个挺好玩的！”林骁努力在自己的观影库里搜索相关信息。
“嗯。宫崎骏的也看。”季然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淡。
“宫崎骏……我知道！《千与千寻》对不对！”林骁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锚点，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小时候看过，还挺神奇的！”
季然似乎极轻微地笑了一下，夕阳的光线模糊了他侧脸的线条：“嗯。”
“那个也好久没看了……”林骁嘀咕着，心里却莫名记下了“宫崎骏”和“动画电影”这几个词。
周一早上，数学课代表发下上周的作业本。季然的那本上，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旁边是一个漂亮的“A+”，而林骁的作业本上，则是一个醒目的红问号和“请订正”三个大字。
林骁顿时垮下脸，拿着作业本，唉声叹气地蹭到季然座位旁，语气里带着点熟稔的抱怨和求助：“唉……数学老师也太狠了……我这题思路明明对的啊，就最后一步算错个数……季然，好人做到底，再帮我瞅一眼呗？”
他现在提出这种请求已经自然多了，少了最初的小心翼翼和尴尬。
季然没什么表情地接过他的本子，扫了一眼，指尖点在一行算式上：“这里，代入的时候符号错了。”
“啊！真是！眼瞎了！”林骁一拍脑门，懊恼不已。
“计算要细心。”季然淡淡地提醒了一句，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一定瞪大眼睛算三遍！”林骁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很自然地从旁边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拿出草稿纸就开始订正。季然也没说什么，继续看自己的书，只是偶尔会抬眼瞥一下林骁奋笔疾书的进度，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安静却不算疏离的氛围。
这些对话，细碎，平常，像秋日阳光下的尘埃，微小却真实地存在着。
它们不再围绕着某个明确的目标，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关于天气，关于零食，关于疲惫与成就感，关于作业的烦恼，关于偶尔触及的、对方世界里的一星半点。
林骁依然大大咧咧，但似乎在季然身边时，会不自觉地将音量调低几度，也会开始留意那些曾经完全不会进入他视野的细节，比如某种颜色的名字，某类电影的风格。
季然依然话少安静，但他给出的回应不再仅仅是礼貌的终止符，偶尔也会抛回一个简短的问题，或是分享一点自己的喜好，虽然依旧吝啬，却不再是坚冰一块。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慢慢拉长，交织在一起，又分开。
那些琐碎的、微光般的对话，如同溪流漫过石滩，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两岸的土地。
他们依旧走在各自的轨道上，但轨道旁的小径，似乎因为这些微光的照耀，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