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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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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疏衡从老宅回来时，周身的气压比平时更低。尽管他依旧坐得笔直，面容冷峻，看不出太大情绪波动，但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贺君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倦怠和厌烦，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
晚上例行按摩时，贺君屹格外小心翼翼。他的手指落在凌疏衡紧绷的肩背肌肉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比往日更甚的僵硬度。他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放缓了力道，用掌心最温热的部分耐心地揉按着，动作轻柔得近乎抚慰。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声和按摩油带来的细微摩擦声。就在贺君屹全神贯注于手下时，一直闭目沉默的凌疏衡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或许是破罐破摔的意味？
“明天晚上，你陪我去吃饭。”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贺君屹耳边！
他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剧烈跳动起来，撞得胸腔都在嗡嗡作响。
狂喜！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谨慎和伪装！
陪他去吃饭？！这……这难道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的苦心潜伏、他的忍辱负重，终于打动了这座冰山？！凌疏衡开始愿意让他进入更私人的领域了！这不是普通的工作安排，这绝对是约会！
“好！好的！凌先生！我一定去！”贺君屹忙不迭地应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笑得像个突然得到全世界糖果的孩子。
他脑子里此刻简直是百花齐放，锣鼓喧天！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所有能想到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诗句都在脑海里轮番轰炸！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明天晚上的餐厅有多浪漫，灯光有多暧昧，他该怎么表现才能既不失分寸又能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意”……
然而，兴奋劲只持续了几秒，一个现实的问题猛然砸了下来——衣服！
他现在只是个“穷护工”，总共就那么两件洗得发白的休闲装，怎么配得上和凌疏衡出去“约会”（他单方面认定的）？穿这些出去，岂不是给凌疏衡丢人？
巨大的遗憾和焦虑瞬间取代了狂喜。
怎么办？现在出去加钱连夜定制一套西装？可是高级定制根本来不及！或者……让他B市那帮狐朋狗友打个飞的，把他衣帽间里那几套当季高定送过来？不行不行，太夸张了，而且容易暴露！
贺君屹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眉头皱得紧紧的，连按摩的动作都完全停了下来，整个人沉浸在“如何光鲜亮丽去约会”的重大难题里，完全没注意到，身下的凌疏衡因为他过于剧烈的反应和突然停下的动作，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凌疏衡说出那句话后，原本那点莫名的烦躁和冲动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他看着贺君屹那毫不掩饰的狂喜和紧接着的愁眉苦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这个“贺安”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只是陪雇主去吃个饭而已。不过，这似乎比应付明天那顿注定无聊的相亲饭，要有趣得多。
凌疏衡重新闭上眼，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淡淡补充了一句，打断了贺君屹的内心风暴：“明天钟管家会给你送衣服来的。”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颗定心丸，暂时安抚了贺君屹关于“行头”的焦虑。贺君屹立刻重新振奋起来，手下按摩的动作都变得轻快有力了许多，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一早就要溜出去，找出A市最顶级的男装店，哪怕刷爆他那张仅剩少许额度的备用卡，也必须要置办出一身能配得上站在凌疏衡身边的行头！
明天的“约会”，他绝对不能搞砸！
贺君屹觉得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他穿着钟管家送来的、虽合身却远不及他往日标准的西装，像个被精心打扮过的木偶，每一分每一秒都期待着夜晚的来临，却又在期待中备受焦灼。
傍晚终于降临。A市最负盛名的“空中花园”餐厅，位于摩天楼顶，四周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脚下是透明的玻璃地板，仿佛漫步云端，极尽奢华与浪漫。
贺君屹推着凌疏衡进入这如梦似幻的场景时，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幻想着这将是他和凌疏衡的“第一次约会”。
然而，所有的幻想，都在看到那张预先布置好的、视野最佳的餐桌旁，坐着的那位仪态万千、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时，轰然碎裂！
晴天霹雳！
贺君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手指猛地收紧，握紧了轮椅的推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感觉一股冰冷的潮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僵了所有的兴奋和期待。
不是约会……是相亲。
凌疏衡让他来，不是为了和他吃饭，只是为了让他来……伺候他和别人相亲。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剐着他的心。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席卷而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凌疏衡却似乎对他的反应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被推至桌边，对着那位起身相迎的王董千金王歆月，微微颔首，语气是惯有的冷淡，却也算得上礼貌：“王小姐，久等了。”
王歆月显然对凌疏衡很是满意，笑容得体又带着几分羞涩：“凌先生太客气了，我也刚到不久。”她的目光落在凌疏衡身后的贺君屹身上，带着一丝礼貌的询问。
“我的护工。”凌疏衡言简意赅地解释，并未多看贺君屹一眼。
贺君屹只能僵硬地退到一旁，像个真正的背景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看着凌疏衡和王歆月相对而坐，看着侍者为他们斟上昂贵的红酒，看着他们相谈甚欢。
是的，相谈甚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王歆月学识不错，家境优渥，显然做过功课，谈论的话题都能接得上凌疏衡的思路。凌疏衡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也会回应几句，偶尔甚至还会极轻微地点一下头。
这一幕落在贺君屹眼里，刺眼得让他心脏阵阵抽痛。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尴尬和可笑。他算什么？一个靠着伪装才能靠近对方的护工，一个连吃醋都没有资格的局外人。他所有的痴心妄想，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荒唐而卑微。
他只能低着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倒映出的、自己那可悲的影子，将所有的酸涩、委屈和不甘死死咽回肚子里，喉头梗塞得发疼。
就在他备受煎熬之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年轻声音打破了这桌“和谐”的氛围。
“大哥？真巧啊，我刚在楼下看到你的车，就猜你在这儿！”
贺君屹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时尚、笑容阳光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正是凌云起！他身边并没有陆擎。
贺君屹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凌云起！他虽然在他朋友圈看过照片，但真人面对面还是第一次！虽然凌云起不认识他，但他认识凌云起，更知道凌云起和陆擎的关系！万一……万一凌云起从陆擎那里听说过什么关于“贺君屹”的蛛丝马迹……
凌疏衡看到弟弟，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云起。”
凌云起笑嘻嘻地跟王歆月打了个招呼，目光随即落在了站在一旁、穿着西装却难掩护工身份的贺君屹身上。他的眼神在贺君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双和凌疏衡有几分相似却更显跳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好奇和探究。
然后，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玩味的、莫测的笑容，上下打量了贺君屹一番，笑着调侃道：“哟，大哥，换新护工了？看起来挺精神的嘛。现在做这种工作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的玩笑，但那句“不多见”和那审视的目光，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贺君屹最敏感的神经。
贺君屹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只能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卑微的笑容，微微躬身：“凌二少好。”
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凌云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调侃，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凌疏衡的目光也淡淡扫过贺君屹，将他那瞬间的僵硬和强装的镇定尽收眼底，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凌云起道：“没什么事你就去忙你的。”
凌云起耸耸肩，又意味深长地瞥了贺君屹一眼，才笑着跟王歆月道别，转身离开了。
但经他这么一打岔，餐桌上的气氛似乎也变得微妙起来。贺君屹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前有凌疏衡和王小姐的“相谈甚欢”令他心痛，后有凌云起那莫测的笑容让他胆战心惊。
这顿他曾经无比期待的“饭”，成了彻头彻尾的酷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