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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画展 ...


  •   接下来的几天,顶层公寓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江烬野的病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他便恢复了工作,早出晚归,但那股萦绕不散的冰冷戾气似乎淡化了些许。他不再刻意无视林疏遥,偶尔会在客厅遇见时,投去一瞥难以解读的目光,却也不再出言羞辱。

      那夜短暂的、病弱的依赖和那句低哑的“谢谢”,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似乎恢复了平整,但冰层之下,某些东西已然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林疏遥依旧沉默,依旧顺从,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彻底地将自己麻木成一具空壳。那夜指尖触碰到的滚烫温度,和对方闭眼时毫无防备的疲惫侧脸,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心烦意乱的悸动。

      他痛恨自己这种不合时宜的柔软,这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悲。

      这天下午,林哲兴致勃勃地拿着一张精美的邀请函跑到修复室。
      “疏遥!晚上有个私人收藏展的开幕酒会,听说有不少好东西,主办方给了我们画廊两张邀请函,一起去看看?就当散散心!”

      林疏遥下意识地想拒绝。任何社交场合都让他感到疲惫和抗拒。

      “去吧去吧!”林哲把邀请函塞进他手里,“你整天闷在这里都快发霉了!就当陪我去嘛,听说还有好多好吃的!”他眨眨眼,试图用美食诱惑。

      看着同事热情洋溢的脸,林疏遥到嘴边的拒绝终究没能说出口。他确实需要一点外界的空气,需要一点能让他暂时忘记那座玻璃牢笼的事情。

      “……好。”他低声答应。

      傍晚,他给秦泽发了条短信,简单告知晚上有工作相关的活动,会晚归。秦泽只回了一个冷冰冰的“收到”。

      酒会设在一家顶级酒店的艺术中心。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林疏遥穿着他最好的一套旧西装,站在流光溢彩的人群中,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像误入天鹅湖的灰雀。

      林哲如鱼得水地和人寒暄着,林疏遥则尽量缩在角落,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展厅里陈列的艺术品。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

      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

      江烬野。

      他也在。

      男人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正站在一幅抽象画前,侧耳听着身边一位头发花白、颇具权威的老者说话。他微微颔首,神情是商场社交时惯有的疏离与得体,专注而冷峻。

      即使是在这样的人群里,他依然是焦点所在,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林疏遥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避开。

      然而,就在他挪动脚步的瞬间,江烬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江烬野的眼神似乎停顿了零点一秒,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自然地继续着与老者的交谈。

      那一眼的漠然,比任何冰冷的注视都更让林疏遥感到刺痛。他果然……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物品”,在任何公开场合,都不配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他狼狈地收回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闷闷地疼。他放下酒杯,想去找林哲说自己要先走。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娇俏意味的女声响起:

      “烬野哥?原来你在这里,伯母还让我找你呢。”

      林疏遥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位穿着香槟色晚礼服的年轻女子,正笑吟吟地走向江???野。她长相明艳动人,妆容精致,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自信与光彩。她是**楚涵**。

      她极其自然地走到江烬野身边,十分熟稔地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姿态亲昵。她笑着对那位老者打了声招呼,语气乖巧:“李伯伯,您也在呀。”然后侧头对江烬野低声说了句什么,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倾慕和一丝撒娇的意味。

      江烬野侧头听她说话,脸上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大幅度的变化,但那种冰冷的疏离感却肉眼可见地淡化了些许。他没有抽回手臂,甚至微微偏头,回应了楚涵的话。

      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异常和谐扎眼。男人冷峻尊贵,女子明媚娇艳,家世相当,宛如璧人。周围已有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艳羡和理所当然的认同。他们仿佛天生就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世俗眼中最般配的存在。

      **联姻**。

      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钉子,猝不及防地钉入林疏遥的脑海。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买下自己的原因吗?

      一个需要隐藏的、不能被这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发现的、上不了台面的……消遣?

      那些自己曾可悲地为之困惑、心慌意乱的瞬间,那些偶尔流露的、让他产生错觉的“不同”,在此刻这鲜明刺眼的现实面前,显得多么可笑又可怜!他甚至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被划清了界限的、临时性的“商品”!

      胃里翻涌起一阵剧烈的恶心感和尖锐的绞痛,他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疏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哲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担忧地走过来。

      “没……没事……”林疏遥的声音抖得厉害,胃部的绞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我……我不太舒服,先……先走了……”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挣脱开林哲的手,踉跄着转身,仓皇地逃离这个让他无法呼吸、心口窒痛的地方。

      他一路跌跌撞撞,冲出酒店,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冰寒和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那栋摩天大楼的,怎样乘坐电梯上到顶层的。

      他用颤抖的手指按下指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公寓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江烬野还没有回来。

      也好。

      他不想看到他。

      他无力地靠在玄关的墙壁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胃部的疼痛和心口的撕裂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彻头彻尾的、无法言说的荒谬和绝望。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自我欺骗,都在今晚那幅“郎才女貌”的画面下,彻底粉碎了。

      他只是一个被买来的、见不得光的、用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等到了时候,等正主出现,他就会被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而他却可悲地,一次又一次,为此动摇,为此困惑,甚至……为此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连自己都无法承认的……妄念。

      就在这时,入户门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

      灯光骤然亮起。

      江烬野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意外屋里是亮的。他的目光扫过玄关,瞬间就看到了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狼狈不堪的林疏遥。

      他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旁,迈步走近,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间的凉气和淡淡的酒气。

      “又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刚从应酬场抽身而出的疲惫和不耐烦,“胃又疼了?”他记得他之前的不适。

      林疏遥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冷峻的、刚刚还允许别的女人亲密挽着的手臂,此刻却带着不耐烦面对着自己。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绝望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是你……”林疏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生理性的疼痛,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尖锐,“是你……江烬野!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江烬野显然没料到他敢这样尖锐地质问,而且状态明显不对,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林疏遥猛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胃痛和脱力而跌坐回去,只能仰着头,激动地哽咽道,“我疯了才会……才会……”他才发现自己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他能问什么?问你为什么有未婚妻还买下我?问你把我当什么?

      “才会什么?”江烬野蹲下身,抓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道很大,试图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说我只是你买来的玩意儿?说我不配知道你的任何事?说你可以和别人出双入对谈婚论嫁,却只把我关在这里提醒我的身份?!”林疏遥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嘶喊着,眼泪流得更凶,“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一再提醒我!”

      江烬野抓着他手腕的手骤然收紧,眼神变得骇人,似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看见什么了?听到什么了?”

      “我看见楚涵了!我看见她挽着你了!”林疏遥豁出去了,心痛和胃痛交织,让他口不择言,“怎么样?江总需要向我报备吗?我这个‘商品’有资格过问您和未来江太太的事吗?!”

      “未来江太太”几个字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江烬野眼中压抑的风暴!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种可怕的戾气笼罩了他。他猛地将林疏遥拽近,声音冰冷得能冻伤人:

      “林疏遥,谁给你的胆子窥探和揣测我的事?嗯?”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刮过林疏遥泪痕交错的脸,“楚涵是谁,跟我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过问?”

      “是啊!轮不到我!”林疏遥痛极了,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算!我只是你买来的一个消遣!一个玩意儿!等你们……”

      “闭嘴!”江烬野厉声打断他,眼底翻涌着浓重的黑色情绪,似乎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吻住了林疏遥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微张的、冰凉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惩罚和怒意的吻,粗暴,强制,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堵住他所有“不该有”的言语和念头,抹去所有外界带来的干扰。

      林疏遥挣扎着,胃部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让他浑身无力。所有的悲愤、委屈、痛苦,在这个充满掠夺意味的吻里,被碾磨得粉碎。

      直到他几乎窒息,身体软了下来,江烬野才放开他。

      林疏遥眼神空洞地喘息着,嘴唇红肿,脸上泪痕未干,胃部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

      江烬野用手指粗鲁地擦过他的唇角,眼神幽暗深沉,里面翻涌着林疏遥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浪潮,声音低哑而危险:

      “记住,林疏遥。只要我没放手,你就永远是我的。”他的拇指用力按过他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像是在盖下专属印章,“至于其他,不是你该想的事。认清你的位置,别自讨苦吃。”

      说完,他松开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狼狈不堪的人,转身走向室内,只留下一个冰冷绝情的背影。

      林疏遥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胃痛和心碎交织,仿佛整个人都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原来,连质问和痛苦的资格,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的位置,早已被划定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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