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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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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楼下戛然而止，如同猛兽的咆哮被骤然掐断。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穿透楼板，钥匙慌乱地插进锁孔，转动。防盗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在内侧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沈烈带着一身硝烟、尘土、血腥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冲进屋内。作战服上沾着爆炸留下的黑色污渍和零星血迹，胸膛剧烈起伏，额角还有一道被碎石划破的浅痕，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客厅地毯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顾淮倒在那里，身体蜷成一种极度自我保护的姿势，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单薄的脊背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旁边地毯上，有一小滩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呕吐物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酸涩和一种病弱的衰败气息。
他那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被扔在稍远的地方，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脱手摔出去的。
沈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一拍。所有追击的紧张、爆炸的余悸、抓到凶手的短暂兴奋，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眼前这幅景象带来的、近乎窒息的恐慌和铺天盖地的懊悔。
“顾淮！”他几步跨过去，几乎是扑跪在地毯上，声音因为急促和恐惧而发紧变形。
他不敢贸然碰触，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颤。顾淮的脆弱和排斥清晰地刻在每一根紧绷的线条里，仿佛一触即碎。
听到声音，顾淮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他的脸白得像一张被反复揉搓后又展平的纸，冷汗浸透了额发，黏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嘴唇被咬破了，渗着一点暗红的血珠，下唇还在微微颤抖。那双总是冰封或燃烧着讽刺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蒙着一层痛苦的雾气，费力地想要聚焦看向他。
看到沈烈一身狼狈、焦急万分的模样，他极其微弱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常的讥诮表情，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而失败了，只变成一次痛苦压抑的吸气。
“呵……沈警官……凯旋了？”声音气若游丝，破碎不堪，却依旧顽强地带着刺，“看来……还没死……让你失望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用最后一点力气竖起尖刺，仿佛这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最后的壁垒。
沈烈的心像是被那细弱的刺扎了一下，又酸又痛。他不再犹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污物，探向顾淮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湿腻，温度低得吓人。
“别说话！”沈烈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恐慌的焦灼和强硬，他另一只手快速掏出手机，“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用……”顾淮猛地抬手，冰凉的手指无力却固执地抓住了沈烈的手腕，阻止他拨号。动作间，他疼得又是一阵痉挛，额角青筋迸起，“老毛病……死不了……去医院……更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对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的、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倦。他痛恨成为焦点，痛恨那些同情、探究或厌恶的目光，更怕这虚弱的模样被镜头捕捉，再次成为“血色圣像”凶手可笑注脚的一部分。
沈烈动作顿住。他看着顾淮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瘦得只剩下骨头，冰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却用着惊人的意志力阻止他。他明白顾淮在怕什么。
“你的药在哪里？图书馆具体位置？”沈烈放下手机，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煨热一点，语气不容置疑，“告诉我，我去拿。”
顾淮闭上眼，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指微微松脱，报出了一个具体抽屉的位置。
“等着！”沈烈立刻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跑到门口，他又猛地停住，折返回来，一把将沙发上的一条薄毛毯扯过来，有些笨拙却尽量轻柔地盖在顾淮身上，连头一起蒙住，仿佛这样就能替他隔绝掉所有冰冷的窥探和伤害。
“我很快回来。”他丢下这句话，再次冲出门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楼道里。
引擎的咆哮声再次撕裂小区的宁静，远去。
毯子下面，顾淮蜷缩着，身体的剧痛和冰冷依旧，但被毯子包裹住的、残留着沈烈气息和体温的狭小空间，却莫名地……带来了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可笑的安全感。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刚才沈烈冲进来的样子，那一身的硝烟、焦急的眼神、甚至那抹额角的血迹……不像假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管他？
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符合所有人的期望吗？
……
沈烈几乎是飙车往返。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他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图书馆，粗暴地撬开那个指定的抽屉，抓起里面几个熟悉的药瓶，又风一样地冲了回来。整个过程快得如同抢劫。
他再次冲进家门，看到地毯上那个被毯子包裹着、一动不动的身影时，心跳几乎再次停摆。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有些发颤地轻轻掀开毯子一角。
顾淮似乎短暂地昏厥了过去，又被他的动作惊扰，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眼神依旧涣散，但意识还在。
沈烈长长地、近乎脱力地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他拧开矿泉水，按照药瓶上的说明，抖出几粒药片，托起顾淮汗湿的头，小心翼翼地将药喂进他嘴里，帮他喝水送服。
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笨拙，却异常专注小心，带着一种如履薄冰的谨慎。
顾淮顺从地吃了药，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入灼痛的胃部，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沈烈让他重新躺好，盖好毯子，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守着他。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只剩下顾淮依旧有些急促痛苦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声。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对抗和冰冷，反而掺杂进了一些别样的、难以言喻的、粘稠的东西。
“……李斌抓到了？”良久，顾淮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打破了寂静。药效似乎开始慢慢起作用，他的声音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嘶哑。
“嗯。”沈烈低低应了一声，目光看着地毯上的纹路，“在你说的那个废弃排污口堵到的。他没想到我们会从那边包抄。”他省略了其中的惊险和搏斗细节。
“爆炸……有人受伤吗？”顾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轻声问。他记得那声巨大的轰鸣，和沈烈身上残留的火药味。
“两个队员轻伤，震波冲击，没大碍。”沈烈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后怕和沉重的感激，“如果不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那份重量，清晰地弥漫在空气里。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才极轻地说，像是辩解，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图纸……是小王找到的。”
“但看出那条通道和陷阱的，是你。”沈烈转过头，目光落在顾淮依旧苍白的侧脸上，语气肯定，“你又救了我一次。”还有他手下那些队员的命。
顾淮闭上眼，不再说话，像是累了，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份直白的、毫不掩饰的认可和……亏欠。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顾淮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下来，陷入了药力作用下的浅眠。
沈烈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没有离开。他看着顾淮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看着他被冷汗濡湿的鬓角，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三年前法庭上顾淮沉默而挺直的脊背，图书馆里他冰冷带刺的眼神，分析案情时他锐利如刀的光芒，还有刚才他蜷缩在地上痛苦脆弱的样子……
各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碰撞，最终酝酿成一种极其复杂的、他从未体验过的酸胀感。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地、小心翼翼地拂开了黏在顾淮额角的一缕湿发。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却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滚烫而刺痛。
就在这时，顾淮放在一旁的那只属于沈烈的备用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新信息预览弹了出来，发信人赫然是【赵副局长】。
【沈烈，天亮了立刻带顾淮回局里。模仿犯落网，后续程序需要他配合完善。关于他擅自参与侦破流程的问题，也需要一个正式说明。】
信息的语气平静且官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隐隐的压力。所谓的“配合完善”和“正式说明”，背后意味着什么，沈烈再清楚不过。
刚刚显露出一丝微光的裂缝，似乎又将面临巨大的、来自体系的压力。
沈烈盯着那条信息，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刚刚缓和下来的面部线条再次绷紧，如同即将迎战的猎豹。
而在他看不见的视野盲区，窗外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车内，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缓缓收起一个带有长焦镜头的设备。
镜头对准的方向，刚刚好，是沈烈家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窗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