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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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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之后，实验室的氛围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表面一切如常。电子屏准时亮起，指令清晰下达，项目高效推进。程彻依旧是那个冷静、精准、要求严苛的引导者，而洛明哲也依旧是那个沉默、高效、绝对服从的执行者。
但有些东西，像无声的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
洛明哲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好奇任何与项目无关的事情，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程彻划定的范围内。那支智能笔下的每一个符号都经过大脑严格的自我审查，确保不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或想法。
他甚至不敢再在深夜独自离开休息室。
然而，那种被窥见的、冰山下的巨大阴影，却像一颗种子，在他被迫麻木的心底悄悄发芽。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微弱却顽强的探究欲，开始与恐惧交织。
他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程彻。不是用眼睛直接去看，而是用所有的感官，像一只受惊后更加警惕的动物，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注意到，程彻接听某些电话时，会不动声色地开启工作站的背景白噪音生成器。
他注意到，程彻的笔记本电脑永远贴着特殊的防窥膜，屏幕角度经过精确调整，确保无人能从侧面窥见。
他注意到，每隔几天，总会有一两个穿着低调、气质却非同一般的人深夜来访，与程彻在那个私人隔间里短暂交谈后又迅速离开。
这些细节，都被洛明哲默默地记在心里，不敢记录，甚至不敢细想，只是如同碎片般堆积。
程彻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种更加内敛的警惕和观察。但他并未点破，反而显得更加……“宽容”了。
这种宽容体现在一些细节上。
比如，洛明哲某次因为极度疲惫，在一个复杂公式的推导中犯了一个低级计算错误。若是以前，程彻会毫不留情地指出，并要求立刻修正。但这次，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同步过来的草稿，什么也没说，甚至在后续的讨论中，巧妙地用另一个问题引开了洛明哲的注意力，让他自己后来意识到了错误。
再比如，洛明哲有一次对着送来的餐食（一份他不太喜欢的青椒）微微蹙了下眉，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第二天，那份菜就从食谱里消失了。
这种细微的、几乎不着痕迹的“优待”，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又像是一种更高级的驯化。它在告诉洛明哲：看，只要你保持顺从，不去触碰底线，你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舒适”。
洛明哲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更加不安。程彻的每一个举动都似乎经过精心计算，精准地拿捏着他的心理状态。
这天，他们成功攻克了跨模态数据融合中最关键的一个技术壁垒。实验数据完美验证了理论预测，甚至比预期效果提升了十五个百分点。
这是一个重大的阶段性突破。
连程彻看着最终生成的、漂亮得如同艺术品的可视化图表时，眼底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他难得地没有立刻进行下一项任务，而是靠在实验台上，目光落在洛明哲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洛明哲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值得奖励。”程彻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轻松的愉悦。
奖励？洛明哲的心猛地一提。他又想干什么？
程彻却没有拿出什么奇怪的“礼物”。他直起身，走到主控电脑前，操作了几下。
“鉴于您近期的卓越表现和绝对专注，”他一边操作一边说，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决定给予您一项‘奖励’——三个小时的非监控自由时间。”
洛明哲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程彻转过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倒计时——03:00:00。
“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实验室的所有监控记录设备将会关闭。那支笔的同步功能也会暂时中断。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当然，是在这栋大楼内。”程彻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书，听音乐，发呆，或者……思考一些‘无关’的事情。随您。”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对您恪守本分的奖励。但也请记住，奖励，是因为值得。”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理会洛明哲，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径直走向电梯口。
“我需要出去处理一点‘杂事’。”电梯门打开前，他回头看了洛明哲一眼，眼神深邃，“希望三个小时后我回来时，您已经充分享受了这份……自由。”
电梯门合上，将程彻带走。
实验室里，只剩下洛明哲一个人，和那个在巨大屏幕上无声跳动的红色倒计时。
02:59:59
02:59:58
……
自由？
非监控？
洛明哲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这是真的吗？还是另一个更残忍的测试？一个陷阱？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那些往常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摄像头，此刻果然都黯淡无光。
巨大的诱惑摆在他的面前。
三个小时。没有监视。没有同步。他可以思考，可以喘息，可以……尝试做点什么。
但他敢吗？
程彻的话像魔咒一样回响：“奖励，是因为值得。” “希望我回来时，您已经充分享受了这份自由。”
这更像是一种警告：如果你滥用这份“自由”，那么奖励将不复存在，甚至可能招致更严厉的掌控。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洛明哲。
他像被钉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每一秒的流逝都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他依旧一动不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最终，对程彻手段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坐了下来。他没有试图去碰任何可能被事后检查的设备，也没有拿出纸笔（即使那支笔可能已经失效）。他甚至不敢放任自己思考那些被禁止的“噪音”。
他只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程彻准备的、与项目相关的权威工具书，翻到其中一页，目光落在上面。
看起来，他像是在利用这难得的“自由”时间，进行额外的学术充电。
一个绝对安全、绝对“正确”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洛明哲维持着阅读的姿态，身体僵硬，大脑却一片空白，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理解书上的任何一个字。全部的感官都在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等待着那个倒计时的结束，或者……其他可能发生的未知情况。
这种“自由”，比被监控时更加令人煎熬。
当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三十秒时，电梯井传来了熟悉的运行声。
洛明哲的身体猛地一颤，迅速将工具书合上，放回原处，然后端正坐好，目光低垂，摆出一副一直在安静等待的姿态。
电梯门打开。
程彻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和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只是身上似乎带了一丝室外的冷冽气息。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实验室，精准地落在洛明哲身上，以及那本明显被移动过的工具书上。随即，他看向屏幕上的倒计时。
00:00:01
00:00:00
倒计时结束。
实验室里各处的指示灯瞬间重新亮起，那支智能笔笔夹上的呼吸灯也恢复了微弱的蓝光。
监控重启，同步恢复。
一切回归“正常”。
程彻走到洛明哲面前，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看来您很好地利用了这段自由时间，老师。”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满意，“专注学术，心无旁骛。这很好。”
洛明哲低着头，不敢看他，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既有逃过一劫的虚脱，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自我厌恶。
他通过了测试。
他表现得“值得奖励”。
但他也彻底失去了利用这唯一机会的勇气。
程彻似乎心情极佳，他没有再布置新的任务，而是难得地提议：“今晚不必工作了。顶楼的露台可以看到不错的城市夜景，我让人送晚餐上去。您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这又是一份“奖励”。
洛明哲麻木地点点头。
“……听你的。”
晚餐在一种诡异平静的氛围中进行。露台风景绝佳，晚风和煦，餐□□美。程彻甚至开了瓶价格不菲的红酒，但洛明哲只沾了沾唇。
程彻没有谈论工作，也没有谈论任何敏感话题，只是偶尔评论一下天气或是酒的口感。他看起来慵懒而惬意，仿佛只是一个享受夜晚的普通人。
但洛明哲却始终如坐针毡，感觉对方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自己。
晚餐结束后，程彻放下酒杯，看着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忽然像是随口说道：
“有时候，绝对的纯粹和专注，才能带来极致的成功。杂质和噪音，只会干扰判断，甚至带来毁灭。”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洛明哲身上，意味深长。
“您说对吗，老师？”
洛明哲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知道，这不是闲聊。
这是对他今晚“表现”的最终评语，也是……新一轮的警告。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低声回应：
“……是的。您说得对。”
程彻笑了，那是一个真正愉悦的笑容。他似乎对今晚的一切都非常满意。
“很好。”他站起身，“晚安，老师。希望您喜欢今晚的‘奖励’。”
洛明哲独自坐在露台上，看着程彻离开的背影，晚风吹在他身上，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他得到了“奖励”，通过了“测试”。
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那三个小时的“自由”里，失去了某种更加重要的东西。
一些……或许永远也无法找回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