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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卷：烛烬山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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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萧绝接到密报，神色凝重。
“怎么了？”苏婉音放下笔，关切地问。
萧绝将一份来自陇西道的急报递给她看。奏报称陇西大旱，赤地千里，流民遍地，请求朝廷速拨钱粮赈济。
苏婉音看完，秀眉紧蹙：“灾情如此紧急，当立即开仓放粮，安置流民，以免生变。”
萧绝却神色平淡，指尖点了点奏报末尾一行小字：“你看这里。请求拨付的粮款数额，远超往年同等灾情所需。”
苏婉音一怔：“王爷的意思是…”
“皇姐的人，惯会借天灾人祸中饱私囊。”萧绝冷笑一声，“这份急报，夸大其词是其一；其二，即便拨下足额钱粮，层层盘剥，到灾民手中十不存一。此刻匆忙拨款，不过是肥了贪官污吏的腰包。”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苏婉音声音微颤。
“自然不是。”萧绝眸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我已派人暗中核查确切的灾情与所需。让他们先贪，让他们将账目做‘实’。待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之时，方能连根拔起，彻底肃清这条蛀虫之链。届时，该杀的杀，该抄的抄，追回的赃款，方可真正用于赈灾。”
他看向苏婉音，语气带着一丝教导的意味：“治大国如烹小鲜，急躁不得。有时，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更彻底的清算。”
苏婉音却听得心头发寒。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运筹帷幄，算计的是政敌的倒台，是权力的巩固，可他轻描淡写间决定的，是无数灾民在“证据确凿”前煎熬等死的命运！
“王爷的‘彻底清算’需要多久？一月？两月？”她忍不住质问，“那些等不到‘清算’那日的灾民又当如何？他们的命，在王爷眼中，只是扳倒对手的筹码吗？”
萧绝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冰冷，那股莫名的烦躁愈盛。他捻着扳指，声音沉冷，不带一丝温度：“苏婉音，你可知为何历代改革者皆难善终？非因其志不伟，其心不狠。既要撼动盘根错节的朽木，又要怜惜依附其上的藤蔓——天下岂有这般两全之法？”
他起身，踱至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对她說，又仿佛在自语：“一将功成尚需万骨枯，何况革鼎一朝？本王所要倾覆与建立的，远比万骨更重。这几县灾民的性命，是代价，亦是投石问路的石子。他们的牺牲，若能砸开陇西官场的铁板，换未来数十年清平，便是值得。”
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刃，精准地剖开残酷的现实，也彻底斩断了苏婉音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她看着他挺拔却孤冷的背影，忽然明白，他是执棋者，眼中是万里江山与棋局胜负；而她，却无法忽视棋盘之下那些鲜活的、正在痛苦呻吟的棋子。
“王爷的江山，果然需要累累白骨来奠基。”苏婉音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婉音受教了。只愿王爷他日高坐明堂，不会因今日‘石子’的哀嚎而夜半惊梦。”
她不再看他，敛衽一礼，姿态依旧完美，却疏离得像隔了千山万水：“婉音失言，王爷恕罪。婉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萧绝回应，她便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萧绝没有回头，也没有阻止。直到听到门扉轻合的声音，他才缓缓闭上眼。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觉得她终究难以理解他的苦心与布局，过于感情用事。然而，心底某处却因她那彻底失望冰冷的眼神而莫名烦躁，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他挥袖扫落案上茶盏，瓷片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刺耳。
然而，苏婉音并未如萧绝所想的那般只是“妇人之仁”地难过。回到自己院中，她秘密召来苏家带来的心腹周嬷嬷。
“嬷嬷，动用我所有的私已，再通过…母亲留下的那条绝对隐秘的线路，尽可能多地秘密采购粮食和药材，要快!”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陇西百姓饿死!动作必须万分小心，采购、运输都要分散进行，伪装成不同商队的普通货物，绝不可引起任何一方注意！”
“王妃，这…若是被王爷发现…”嬷嬷面露忧色。
“顾不了那么多了。”苏婉音咬牙，“但务必小心，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尤其是通关文书，必须弄到毫无破绽的！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粮食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
她深知此举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便是公然忤逆萧绝，甚至会授人以柄，将苏家和整个王府拖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她无法坐视不理。每一次闭上眼，都是奏报中“易子而食”、“路有冻死骨”的字样在灼烧她的良心。
在萧绝忙于布局他的“彻底清算”时，苏婉音也在进行着一场秘密的救援。她日夜忧心，消瘦了许多,一方面担心救灾物资无法及时送达，另一方面更恐行动败露。每当想到那些或许因她之举而能多活一日的灾民，便觉得一切值得，却也如履薄冰。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羽灵长公主很快便嗅到了这一批一批“来历不明”的粮食，顺藤摸瓜，竟查到了宁王府头上。她岂会放过这等良机，立即在朝会上发难，弹劾宁王妃苏婉音“私运粮草，收买民心，勾结外臣，图谋不轨”！
这罪名极其恶毒，直指苏家与萧绝有谋逆之心！
萧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想到，苏婉音竟敢瞒着他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震惊之余是滔天的怒火——她不仅破坏了他的计划，更将自身与苏家置于如此险境！
他不得不提前发动，仓促应对。虽凭借雷霆手段扳倒了几名跳得最欢的贪官，暂时压下了弹劾，却也让主要目标羽灵长公主得以断尾求生，撇清了自身，保全了大部分实力。
事后，书房内气氛凝滞如冰。
萧绝屏退左右，猛地将一份奏报摔在苏婉音面前，声音冷得能冻裂金石：“看看你做的好事！因你一时愚蠢的善心，打乱了本王全盘计划！本王多年心血，险些毁于一旦！若非本王及时补救，你现在已在天牢之中！苏家亦将万劫不复！”
苏婉音面色苍白，却倔强地昂着头：“我救的是濒死的百姓！何错之有？若非王爷迟迟不肯施以援手，我何须出此下策！”
“援手？本王早已言明，时机未到！”萧绝怒极，“你可知因你冲动，不仅让皇姐逃脱，更让她起了警惕之心，日后要铲除她难上加难！你这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在王爷心中，您的计划远比万千百姓更重要？”苏婉音心冷如铁，反唇相讥。
“若无大局，何来安稳？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萧绝逼近一步，目光如刀。
“若这大局要以无辜者的血泪奠基，我宁可不要！”苏婉音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字字铿锵。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冰刃交击。本就冷若冰霜的关系在此刻更是凝固到了极点。
萧绝靠近苏婉音牵起她的双手：“音音，你且安心，待大事已成，我许你并肩看这江山如画。”
这是他第一次不以“本王”自称。苏婉音垂眸不语。
萧绝你终是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与权势利益无关，而是国泰民安，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而我，也只想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