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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飞鸿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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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酲刚返校不久就参加了一次会考。会考内容涉及文理科所有科目,试题却并不难,目的仅仅是为了让这些高中生领取高中毕业证。
历时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杨酲是理科生,已有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过文科内容,不过还好他在集训时就事先做了些准备,应对时也不算手足无措。
第三日清晨,小雨夹着细雪飘落。杨酲起初并未在意,只觉得凉意微侵。待到中午考完,他站在考点门外才真正领教了这份湿冷。他没有带伞,寒风裹着雪粒子直往脖子里钻,冻得瑟瑟发抖。
“杨酲,说了让你备伞怎么不听?衣服也不多穿,你的羊绒围巾呢?”秦浥的声音带着气音在脑海响起,“南边教学楼大厅能进,那里人还不多,去避避!”
“我以为下不大呢。”杨酲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口罩捂紧大半张脸,鼻尖却依旧冻得发麻,早已通红。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现在都不叫哥哥了……”
“等会儿说不定下得更大。”秦浥接道。
谁知一语成谶。
最后一科考完,走出考场时已是漫天鹅毛飞雪。寒气刺骨,冷得让杨酲生出一种生命将尽的错觉。天空低沉,灰白的碎云吞噬了最后的天光。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眼镜片上凝成白霜,模糊了视线。昏沉的天幕下,唯有路灯泛着暖色的光晕。
杨酲忽然想起很久前偶然看过的古装剧,女主角也曾跋涉在这样的风雪中。她裘衣华服,挑灯回望,驻足楼台静默,雪埋石狮,巷陌空寂。
他收回思绪,目光扫过眼前。大雪纷飞,街上人影绰绰,车流依旧拥堵,只是所有动作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在风雪中迟缓挪动。
下午考试时,秦浥独自在校园操场游荡。不知谁堆了几个雪人,其中一个顶着醒目的橙色交通标志桶当帽子,滑稽的样子让他笑了很久。
考试结束,陪杨酲走在回家路上,想起那个标志桶雪人时秦浥又忍不住低笑出声。
“笑什么?”杨酲脚下一滑,稳住身形,窘迫地问,语气倒像要迁怒于人。
秦浥笑声一顿,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笑你呢,头发上都是雪,帽子也遮不住。”杨酲额前散落的碎发早已被雪浸湿,上面覆着一层白。而雪化为水,又再次凝结成了冰,反反复复间他的碎发已变得坚硬。
“我让你提前见识下我七老八十的样子。”杨酲故意道。
“那你七老八十了也很好看。”秦浥的声音带着笑意,也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前几次落雪总是敷衍,地上留不住半点痕迹。这次却不同,大雪肆意覆盖屋顶,又沿着屋檐滑落。
秦浥抬头,看见雪花穿过婆娑的枝桠缝隙,迷了杨酲的眼。哥哥揉着眼睛,眼角泛红,带着点狼狈的湿意。
“杨酲,这才是真正的落雪……”秦浥的声音忽然沉静下来,如同脚下积雪般厚重。
杨酲闻声顿足,口唇微张,一时无言。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他。秦浥的话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漾开涟漪。
杨酲,你没有错过真实的冬,你迎来了一年里最美好的收束。
后半句,秦浥只在心底默念。
杨酲永远都不会听见,也或许几十年后秦浥也会忘记自己说过、想过的话,不过至少曾有一个灵魂如此衷心地祝福过杨酲,这就够了。
一路行来,脚印在身后延伸,不消一刻便被新雪温柔抹去,仿佛从未有人走过。鞋底与积雪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一声声漫不经心地敲在杨酲的心上。
天寒易失语。杨酲此刻深有体会。他本就容易沉默,一半是触景生情,一半或许只是疲惫,连自己也说不清。
回家的路不长,步行十分钟足够了。只是雪天难行,加上杨酲频频走神,中途买了流心包当晚餐,秦浥瞧见路边糖葫芦摊,又撺掇他去买。两人硬是拖了近半个小时。
这半小时里,杨酲问得最多的一句是“秦浥你到底在笑什么”。
秦浥一路滔滔不绝,从自己看到考场上有人把答案改了三遍成功选了个错误答案,到考试结束后班里某个傻蛋在操场疯玩着雪,最后又绕回到一个头顶标志桶的雪人身上。
一个爱说,一个愿听,倒也契合。
杨酲不禁回想,从前的冬天他们是不是也这样?也许是的吧。
北国冬日多雾,空气质量差。两人小学时常因此放短假。他记得某个寒夜,自己和秦浥趴在商场巨大的玻璃门前,对着它呵出白气,看雾气模糊一片,再在上面写字画画。那时只觉得很好玩,现在却很少这样做了。
杨酲不再深想。回忆太多,心只会更沉。
这半年以来,秦浥的名字越来越不被人提起。家人、同学、师友,起初是怕杨酲听到难过,时日久了他们便真就淡忘了。毕竟少了一个人,生活依旧向前。只是苦了那些与他心有所系的人。
飞鸿踏雪,踏的是檐上雪,行人看不到那雁落下的残影。
……
几个月前,还在集训的杨酲曾和穆林有过一段交流。那时穆林说她要回来了,杨无复也是,因为快到过年的时间了。
“年”,杨酲自小对这个字实际上不算太有好感,他只知道过年时所有人都需要回家,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看电视。刚开始他很向往,喜欢看春晚、看窗外炸响的烟花、听远处的鞭炮轰鸣、吃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鱼肉。那时候穆林告诉过他吃什么补什么,所以要多吃鱼眼,对他眼睛好。自小时起,杨无复便经常带他去认识一些根本没见过的叔叔阿姨,满桌光鲜体面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他只需埋头吃,无人管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春晚变得索然无味,烟花鞭炮不见了踪影,穆林不会把他搂在怀里哄着再多吃一点,她好像有着永远打不完的电话,杨无复带他参加饭局前总要提及无数规矩,他再也不想去。
幸好后来秦浥来了,再难捱的饭局只要他在侧,杨酲也愿意去坐一坐。
席间那些见过杨酲和秦悒的成年人,总免不了夸赞几句杨家夫妇“情比金坚”“重情重义”。秦悒的存在,确实为杨家带来了不少实质的商业效益。
“他们把你当商品,你就愿意受着?”一次,杨酲在推杯换盏的间隙,压低声音问身旁的秦悒。
秦悒只是笑,指尖轻轻刮过杨酲的鼻梁,没有回答。
后来杨酲懂了。那时的秦悒若连这点价值都失去,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今年是秦浥离开后的第一个年头,杨酲生出了一种不想参加各种饭局、不想吃年夜饭的心情,这种情绪随着杨无复归家的脚步声日益临近,愈发浓烈。
穆林回来得很早,赶在杨酲结束集训、考完会考之后。她前脚刚安顿好,第二天,杨无复便带着一身风尘,敲开了这扇他久未踏入的家门。
听穆林说杨无复最近正忙着把公司总部迁往魔都,焦头烂额。
人还没走到杨酲视野里,低沉而略带压迫感的声音已先至——是杨无复在讲电话。
他进门站定,旁若无人地讲完电话,动作一丝不苟地将大衣、手表和沉甸甸的公文包一一挂好。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铁盒,盒身上写着些英文和日文,最醒目的是中间的“Peace”。他熟练地打开铁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烟雾缭绕间,眉头很快拧起,带着一丝不耐,他将整盒烟又塞回了大衣口袋。杨酲今天才知道原来有的烟盒竟然长这样。
穆林刚刚在客厅沙发上小憩,听见动静就抬了一下眼,看见杨无复抽着和平铁盒,语气稍显松快,“换口味了?”
“别人送的。”杨无复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好久不见。”
茶几上的红酒倒好还没来得及经人品尝,此刻泛着滟滟的光。
“嗯,是有点日子没见了。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年什么安排?”穆林问。
“二哥从金城过来,三十白天在中原办事,下午飞羊城过年。中午我跟他吃顿饭。”杨无复言简意赅。退休军医,人脉深厚,妻子家世同样显赫。这顿饭,自然不只是叙旧。
杨无复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口中的二哥,是几个兄弟姐妹里与他实力最相当、走得最近的一个。二哥杨景生是一名军医,小时候参军,后来从部队考上了军医大学,如今已光荣退休。杨景生在首都、金城和羊城均有房产,他的妻子家世显赫,身份地位同样不容小觑。这顿饭,自然不只是叙旧。
他掐灭了烟,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杨酲,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你跟我去。”
“我不去。”杨酲几乎是脱口而出。
杨无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呃……”穆林立刻坐直身体打圆场,“我陪你去吧,小酲快高考了,学习要紧。”
“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可耽误的?”杨无复冷淡地盯着杨酲的眼睛,道,“我只是通知,没有和你商量,懂点事。”
被那双蛇一般阴鸷的眼睛盯着,杨酲心口一窒,指尖掐进掌心,喉咙发紧。又是这样,这种窒息般的、不容反抗的掌控感。
他其实知道,只要是杨无复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会做到,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还是要说出口,因为他要让这种紧张感时刻提醒自己:他是杨酲,他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杨无复似乎是有些口渴,他直接拿起茶几上的红酒,慢吞吞地自顾自喝起来,全然不顾穆林的白眼,“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参加了国家竞赛,排名我看了,还不错。不过你的数学还有些欠缺,总分上也有很大上升空间……”
杨无复寡言,深沉,利益至上,只在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上发表自己臭长的“建议”,虽说是建议,但一切与他意见不合的念头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杨酲很好地遗传了父亲的沉默,冷静,隐忍和伺机而动,但他宁愿自己没有遗传,或者说从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三人之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提及大年三十晚上要不要吃年夜饭,更没有提正月初一和初二两天要做什么,好像“春节”这个节日也从他们家里抹去了。是这样的,家境本就不富裕,兄弟姐妹多,父亲去得早,后来母亲也得了病,大哥杨华生又染上赌博恶习,母亲为了帮他倾家荡产,甚至不惜挪用自己看病的钱,最后在一个冬夜去世。
自从杨无复好不容易从那个吃人吸血的家里爬出来就再也不回头,他甚至给自己改了名字,这才有了如今的“无复”;穆林十几岁时家里就给她订了婚,后来上班时偶然认识了当时的同事杨无复,这个男人人脉广泛、巧言令色、能力卓越,让穆林心向往之,不久得知男人家里的事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就和家里退了婚,一意孤行选择了杨无复。至今穆林和家里的关系都算不上一个好字。
在杨无复离开家之前,杨景生其实早就走了,他想和二哥一样一走了之,却又挂念家里其他兄弟姐妹,直到帮大姐杨明义嫁给她心爱之人后他才决定也要离开。
离开的那天,滂沱大雨。
“就你这样的还能走掉吗?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出去又能干什么?!”杨华生胡子拉碴地大吼,他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欠条。前些日子讨债的把他好不容易盖起来的房子封了,他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在父母的故居里苟延残喘,吸着其他弟弟妹妹的血。
二哥杨景生在部队,三哥杨荣生出去务工,大姐杨明义出嫁不久,家里除了大哥就只剩杨无复。偶尔其他哥哥姐姐会给家里打钱,都是为了帮最小的弟弟,但这些钱往往会被大哥哄骗走。倘若到了时间但杨无复没给他钱,他就会对杨无复拳打脚踢。
故居前的路都是土路,被大雨打湿后就变成了一滩泥,杨无复刚被大哥打断腿扔在路上,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此刻身上却沾满了泥巴。但他要往前爬,爬出这里,再也不回头。
他看到前面路口驶来了一辆陌生的车,穆林从上面跳了下来。
“杨哥!”
穆林刚学会开车还没两天,一个女孩子独自驱车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拉着杨无复就往县里开。
“你哪儿来的车?”杨无复撑着最后一口气,对着她笑了一下,问。
看到杨无复惨不忍睹的样子,穆林快要哭出来了,“偷的我哥的车!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怎么不给我通电话?”
“哪儿有那钱啊……”杨无复还是笑着的,他笑着笑着也哭了,但没让穆林看见,而是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说了。
两人相互扶持,吃了很多苦,后来和朋友一起办公司,生意还算可以,但两人的关系却因忙碌而远了很多,观念上也产生很大分歧。有天穆林得知杨无复和旧友产生罅隙,又间接害死了自己儿时的弟弟,那一刻她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全都倾泄,她抽烟,酗酒,活得不再像原本的自己。直到杨酲的出生,让二人关系稍稍缓和——至少可以正常说话了。
话回当下。
杨酲不再说话,起身径直走向自己房间。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那是秦悒曾经住过的地方。
虚空之中,秦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大年三十,中午。
杨酲最终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车厢内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杨无复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穆林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约定的地点是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低调奢华。推开包间的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等在那里。正是杨无复的二哥杨景生,他身着便装,气质儒雅。
“二哥,久等了。”杨无复脸上浮起惯常的、带有分寸感的笑容,上前握手。
“宗生,弟妹,来了。”杨景生慈眉善目,声音洪亮,目光温和,他的眼睛在杨无复身上停了片刻,最终落在后面的杨酲身上,眉眼生出笑意,“小酲都这么大了?快高考了吧?精神头不错,就是看着太瘦了。”
当“宗生”二字一出来时,穆林率先顿了几秒,不动声色地看向杨无复。这个名字已经久不被人提起,那是杨无复的原名,后来他便改了。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二哥杨景生还这样习惯性地称呼了。
杨无复脸上笑容不变,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引着穆林和杨酲落座,“是快高考了,这孩子心思重,经常吃不下饭。我和小林经常劝他呢。”
穆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林”这个称呼他也就在外面这么叫叫,装什么夫妻情深。
杨景生点点头,目光在杨无复和穆林之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转向杨酲,问了些学业和未来的打算。杨酲一一简短作答。
菜肴很快上桌。席间,杨景生和杨无复聊的多是时局、魔都的发展以及一些旧识的动向。话题看似随意,却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间隙,杨无复适时开口,终于将话题引向正轨,“二哥这次在中原停留时间短,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亲自给杨景生斟茶,动作不疾不徐。
杨景生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睛里依旧是温和,“要紧事谈不上。路过而已,顺便看看老朋友。未琛明,你还记得吧?”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杨酲心中激起微澜。他注意到母亲穆林同样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水面微晃,随即恢复平稳。
“未琛明?”杨无复神色如常地放下茶壶,他身子随意地靠在座椅靠背上,仿佛在回忆一个久远而模糊的名字,“‘鸣春’的未琛明?我和他是有很多年没联系。他也来中原了?”
“他这次是和都晏一起过来的。”杨景生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却像在平静湖面下投下巨石,“都晏这些年经营‘Awaken’生意长虹,最近要在中原开个特殊主题的旗舰店,纪念他先夫人。这不店要开业了,他们来看看。未琛明是特聘顾问,也顺道重游故地了。”
未琛明和都晏都是杨无复的同窗,三人原本在羊城合作办公司,后来秦阿三的加入改变了整个局面,他蛊惑杨无复,勾结对家,利用舆论将除了杨无复之外二人的势力一一摘除,还间接棒打鸳鸯,也促成了穆林弟弟孟鸷的死。
后来未琛明去国外发展,走了国际时尚服装设计路线,这些年又去首都扎稳了脚跟;都晏则转战魔都,赶上改革开放的新潮,此后便一直在做珠宝设计,但他夫人宋华蓁自小身子就不好,疑难杂症样样不缺,后来因得了一种罕见病故去,于是都晏就开始做起独特服装设计,权当是完成夫人的遗愿了;秦阿三做完那档子事短暂地获得了高收益,但后来被对家利用,妻子又得病离世,便伸手触碰了高利贷,最后跳楼自杀,只留下一个儿子尚在人世。
杨无复脸上平静,只是端起茶杯的指节微微用力,“都晏也来了?他们倒是又走到一起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杨酲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正在弥漫。
“他们私底下一直都有联系,只是明面上疏远。”杨景生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当年羊城那场风波牵扯的人很多,伤的伤,走的走。说到这个,可惜孟鸷那好孩子了,唉。”他点到即止,目光却锁住了穆林。
杨酲看向二伯,这正是母亲那个早逝弟弟的名字。他感到穆林身体瞬间绷紧。
“二哥,”杨无复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过去的事,人各有命。”
杨景生目光如炬,“我只是提醒你,举头三尺有神明。”
“从医的还信鬼神?”杨无复平淡地望着手中茶杯里的水面。
“我们信的是问心无愧。”杨景生掷地有声。
就在这时,杨酲的右手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腕,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近几次契约有动静,往往伴随着恶灵突袭。难道是最近又要有恶灵现身了?
但只是几分钟,手腕处的疼痛渐渐平缓,头顶传来秦浥的声音:“好点了吗?”
杨酲微微颔首。
酒过三巡,菜至五味。一些不愉快的话题就此揭过,包间里只剩谈笑风生。和社会打交道多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谈及利益时大家还是很乐意维护一些表面和谐的。
杨无复早期在羊城失势后辗转回了中原,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平面设计,不久拓宽业务走了文化传媒。前些年他大刀阔斧与人合作进了文娱影视行业,打造品牌“Pale”,将手伸进图书出版、文艺策划等领域,这部分内容如今基本交给穆林接手,他则慢慢渗透进影视制作改编、IP开发、文娱场所经营等方面。这次决定将总部迁去上海也是为了适时发展。
听三人谈话,杨酲得知“Pale”新的总部大楼不再仅仅局限于办公场所,还设计了文化长廊、美学中心以及未来展厅面向大众开放,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文创园区。
杨景生妻子的亲戚在这方面有些话语权,杨无复这次的饭局目的也在于此,打点好一切,总比什么都不打点强太多。其实杨无复早就该去魔都了,但他此前一直有些顾虑,如今羽翼丰满、万事俱备,这才放心踏足。倘若此次成功,他便真正站到了行业头部。
怪不得这几年杨无复和穆林看上去越来越忙了,原来在为这件事铺垫。
杨无复很少回家,就算回来提及这些事,杨酲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穆林则是不希望过早地给他压力,所以他一直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蒸蒸日上。饭局上,杨酲不是很想加入他们的话题,但偶尔和杨景生对视,他也会本能地淡然一笑,随口接几句话以表客气。
上一个话题刚结束,气氛正好,杨景生忽然开口,但眼睛却没有看向杨酲本人,“小酲快该高考了,专业想好选什么了吗?”
“现在还不着急,”杨无复替杨酲做了回答,他的语气并不重,“不过京华的金融肯定是首选,过几年再让他去国外待一段时间。”
“这是不错,但我听弟妹刚提起,小酲的化学好像不错,他本人也挺喜欢?”
杨无复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微微一笑,“为了一句喜欢放弃已有的产业,这岂不是更可惜?”
众人在讨论杨酲,而话题的主角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暂时无力改变。
他的热爱连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已永远尘封在那次集训当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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