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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医院走廊的白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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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的阳光,刚越过医院住院部的白色楼顶,就被走廊的玻璃窗切成碎片,洒在浅灰色的地砖上。林知夏提着妈妈凌晨五点熬好的小米粥,脚步放得很轻——这个时间病房里的人大多还没醒,只有护士站的指示灯亮着,偶尔传来推车轱辘滚动的“咕噜”声。
他走到三楼骨科病房门口,先轻轻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才慢慢推开一条缝。病房里很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节奏均匀。靠窗的3床是外婆,此刻她正侧躺着,呼吸很轻,花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看起来睡得很安稳。对面的4床拉着淡蓝色的床帘,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应该是那位退休教师。
林知夏松了口气,提着保温桶走到外婆床边,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有外婆爱吃的香蕉和葡萄,都是妈妈昨天特意去超市挑的。他刚想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就听见对面床帘后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翻身。
他没在意,转身想帮外婆掖一掖被角,却听见床帘“哗啦”一声被拉开了。
林知夏的动作顿住,转头看过去——床帘后面站着的人,穿着熟悉的黑色连帽衫,手里拿着个银色保温杯,正是江逾。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在一起,都愣了一下。
江逾的头发有点乱,应该是刚睡醒,眼底带着点淡淡的青色,连平时冷硬的下颌线,都好像柔和了几分。他手里的保温杯还是昨天在吉他房看见的那一个,杯身上的英文logo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看见林知夏,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林知夏也有点意外。他昨天只听妈妈说江逾跟外公一起住,却没想到江逾的外公,竟然就住在外婆对面的病房里。他张了张嘴,想打个招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两人算不上认识,上次在吉他房也只说了两句话。
就在这时,4床的老人轻轻咳了一声。江逾立刻收回目光,转身走到床边,动作很轻地帮老人调整了一下枕头:“外公,醒了?”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江逾,原本浑浊的眼神瞬间亮了点,声音有点沙哑:“小逾,你怎么没回去睡?”
“没事,我在沙发上睡挺好的。”江逾弯下腰,摸了摸老人的额头,“还咳嗽吗?要不要喝水?”
林知夏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发怔。他印象里的江逾,总是冷冰冰的,说话没什么情绪,连眼神都带着疏离,可此刻在老人面前,他的动作却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像是怕吓到对方。
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药盒:“医生说今天早上要换药,你等会儿记得叫护士。”
“知道了,我已经跟护士阿姨说过了,她们等会儿就来。”江逾点点头,拿起手里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是温热的白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米粒熬得很烂,看起来就很好消化。他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碗,把粥倒进去,又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吹了吹,才递到老人嘴边:“先喝点粥垫垫肚子,等会儿换药可能会有点疼。”
老人张开嘴,慢慢喝着粥。江逾喂得很耐心,每喂一勺,都会先吹凉,偶尔还会用纸巾帮老人擦一擦嘴角。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黑色连帽衫的边缘染成了浅金色,连他垂着的眼睫,都好像带着温柔的弧度。
林知夏看得有点出神。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江逾——那个在球场边沉默静坐的他,在吉他房里冷漠取琴的他,和此刻在病房里细心喂粥的他,像三个完全不同的人。
“知夏?你怎么站在那儿不动?”
外婆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林知夏的思绪。他赶紧回过神,走到外婆床边:“外婆,你醒啦?我刚到没多久,怕吵醒你,没敢叫你。”
“年纪大了,觉少。”外婆笑了笑,坐起身,目光落在江逾身上,又转向林知夏,“那是你同学?看着挺懂事的。”
“嗯,高二的,跟我一个学校。”林知夏点点头,帮外婆把靠垫垫在背后,“他外公也住在这儿,4床。”
外婆“哦”了一声,又看了江逾一眼,眼神里带着赞许:“现在这么孝顺的孩子不多了,每天都来照顾外公,比亲儿子还上心。”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拿起保温桶,把小米粥倒在碗里:“外婆,这是妈早上熬的小米粥,你尝尝,还热着。”
“好,好。”外婆接过碗,拿起勺子慢慢喝着。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喝粥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护士推车的声音。江逾喂完外公,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保温杯,拧上盖子,放在老人伸手能碰到的地方。然后他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让阳光更多地照进来——动作很轻,生怕打扰到其他人。
林知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在吉他房看见的那把电吉他。他有点好奇,江逾每天要照顾外公,还要写作业,哪来的时间练琴?而且他住的别墅区离医院不算近,每天往返医院和家里,应该会很辛苦吧?
“同学,麻烦你帮我递一下那个保温杯好吗?”
外婆的声音再次响起,林知夏赶紧回过神:“外婆,哪个?”
“就是你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银色的,我想喝点水。”外婆指了指江逾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杯。
林知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外婆认错了——那个保温杯是江逾的,不是他的。他刚想解释,就看见江逾已经转身走了过来,拿起保温杯,递给外婆:“奶奶,这个是我的,里面装的是粥,不是水。我帮您倒点水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不耐烦,也没有纠正外婆的错误,只是很自然地接过外婆手里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认错了。”外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水杯,“谢谢你啊,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江逾。”江逾点点头,把保温杯拿回来,放回原来的位置——离老人的手很近,方便老人随时拿取。
“江逾,好名字。”外婆笑了笑,又看向林知夏,“你看人家江逾,不仅孝顺,还懂事,你要多跟人家学学。”
林知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知道了外婆。”
江逾没说话,只是走到外公床边,帮老人调整了一下病床的角度——他先按下按钮,让床慢慢升高,然后又用手轻轻扶着老人的后背,生怕老人不舒服。林知夏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腕上贴着一块创可贴,边缘有点卷边,好像是昨天贴的,不知道是怎么弄伤的。
就在这时,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笑着说:“李爷爷,该换药了。林奶奶,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你啊,小张护士。”外婆笑着说。
护士走到4床,开始帮老人换药。江逾站在旁边,帮护士递纱布和消毒棉,动作很熟练,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护士一边换药,一边跟江逾聊天:“江逾,今天又是你过来啊?你爸妈还没回来吗?”
江逾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没什么起伏:“嗯,他们忙。”
护士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加快了换药的速度:“马上就好,李爷爷,您忍一下。”
老人点了点头,没说话。江逾站在旁边,轻轻握住老人的手,像是在给老人打气。林知夏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能听出护士话里的意思,江逾的爸妈应该很少回来,不然也不会让一个高中生每天往返医院照顾外公。
换完药,护士收拾好治疗车,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病房。江逾帮老人盖好被子,又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老人嘴边:“再喝点粥吧,补充点营养。”
老人摇了摇头:“不喝了,有点饱了,你自己喝点吧,早上没吃饭。”
“我不饿,等会儿出去买个包子就行。”江逾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拿起旁边的毛巾,帮老人擦了擦手,“您再睡会儿,我去洗个碗。”
说完,他拿起碗和勺子,转身往病房外走。经过林知夏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知夏手里的小米粥碗上,又很快移开,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林知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有点复杂。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江逾的印象太片面了——他以为江逾冷漠、不好接近,却不知道他背后要承担这么多;他以为江逾住在豪华别墅里,生活无忧无虑,却没想到他每天要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子和需要照顾的外公。
“知夏,你跟江逾很熟吗?”外婆忽然问道。
“不算熟,就见过两次面,一次在球场,一次在学校。”林知夏摇摇头,帮外婆把碗收起来,“不过听护士说,他每天都来照顾外公,挺不容易的。”
“是啊,不容易。”外婆叹了口气,“我住院这几天,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有时候早上五点多就来了,带着粥和药,比他爸妈还上心。现在的年轻人,能做到这样的,太少了。”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想起江逾手腕上的创可贴,想起他喂粥时温柔的动作,想起他说“爸妈忙”时平静的语气,心里忽然对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生,生出了一点莫名的好感——不是喜欢,而是一种对他的理解和佩服。
过了一会儿,江逾回来了,手里拿着洗干净的碗和勺子。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书包,对老人说:“外公,我要去学校一趟,中午再来看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老人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点,别太累了。”
“知道了。”江逾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经过林知夏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林知夏的膝盖上:“腿伤还没好,别总蹲着。”
林知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帮外婆收拾东西时,一直蹲在地上。他抬起头,想跟江逾说声谢谢,却只看见江逾的背影已经走出了病房,门口的帘子晃了晃,又恢复了平静。
他摸了摸膝盖,心里有点暖。他没想到,江逾竟然还记得他的腿伤,还会特意提醒他。
“这孩子,看着冷,心倒是细。”外婆笑着说。
林知夏点点头,没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江逾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小路上——他还是穿着黑色连帽衫,背着黑色书包,手里拿着保温杯,脚步很快,却很稳。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有点孤单,却又透着股坚韧。
林知夏忽然想起昨天在吉他房看见的那把电吉他。他好像有点明白,江逾为什么喜欢弹吉他了——或许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吉他的声音,能陪他度过那些孤单的夜晚;或许在照顾外公的间隙,只有弹吉他,能让他暂时忘记生活的压力。
他收回目光,拿起自己的吉他包——昨天练完琴后,他直接把吉他带回了家,今天想着下午还要去学校练琴,就一起带来了,准备先放在医院的储物间里。他帮外婆掖好被角,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拿起吉他包和保温桶,跟外婆道别:“外婆,我下午要去学校练琴,晚上再来看您。”
“好,路上小心点,练琴别太累了。”外婆笑着说。
林知夏点点头,转身往病房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江逾的保温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银色的保温杯,还静静地放在4床的床头柜上,离老人的手很近,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他笑了笑,转身走出病房。走廊里的阳光很暖,落在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林知夏提着保温桶,背着吉他包,慢慢往楼下走。他想起江逾刚才的提醒,想起他喂粥时的温柔,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因为这个偶然的相遇,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这次在医院的偶遇,只是他和江逾故事的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个夏天,很多次相遇,会让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从误解到理解,最终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林知夏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远处传来卖包子的吆喝声,他摸了摸口袋,想起来江逾还没吃饭,不知道他有没有买到包子。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把这点莫名的担心抛开,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他还要去练琴,还要为合唱比赛做准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是他没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经悄悄为江逾,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