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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室里炸开了锅,有用学术眼光谈论眼前返祖现象的,有不怀好意针对女生八卦的,更有甚者,把杨子曦的身世十八年都扒了出来。

      “天哪!杨子曦怎么回事,她是在哭吗?”

      “你在说什么废话,这不是哭还能是干嘛?你看,网上的图片清清楚楚,流泪就是这个样。”

      “谁问你了,我当然知道!主要是现在的眼泪太稀罕了,我从小跟着我爸进实验室,也只见过里面展览的样本。”

      “谁说不是呢,杨大小姐平时看上去挺高冷的,不是一等理性基因吗,结果竟是假的!看她眼泪流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杨家干了什么,才出了她这么一个基因废物!”

      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一群理性基因凑在一起,比上课热闹多了,由此可见,在某些特殊场合下,基因的理性感性也不过是相对而论说。

      看到杨子曦的泪水,闻序的脸色瞬间变得透明,脑中轰地炸出一片空白,几乎听不见什么了。

      徐珈悚然发现,不知何时,闻序额间竟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脖颈处泛起不正常的红色来,他感觉不对,立刻想要拉住闻序,第一次抓了个空,第二次再抓,却被几乎暴力地甩开了。

      闻序死死盯住杨子曦,目光凌厉如刃,像是要一刀剖进女生最引以为傲的理性基因里。

      他一把拉住杨子曦。

      教授平日的温和好像从未存在过,西服料子在他指尖缩成一团褶皱,女生呆呆的流泪,只顾得不自控地发抖。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你会有眼泪!”闻序喃喃自语。

      像是在质问她,又像在质问自己,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一刻,杨子曦的脸他在眼中渐渐模糊,虚化,然后变成一抹幻影,徐珈的嘴一张一合,最后定格在一个滑稽的角度。

      世界像按了暂停键,只剩下一滴泪水踏破时空而来,尖锐又讽刺。

      他脑中响起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如雷贯耳,摄人心魂,“人类基因最后的眼泪啊!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死吗!他们真的是被控制了吗?从流泪的那天起,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疯魔的纠缠如影随形,深渊的漩涡向他露出丑恶的嘴脸,恶鬼的话…竟情不自禁地中脱口而出。

      人类,

      真的再也不会流泪了吗?

      闻序被钉在原地,意识混沌不清,白色的阶梯教室炫目一片,茫然在他眼里颠沛流离。

      恍惚间,再次进入那个熟悉的幻境。

      闻序与一个人在镜中面对面站着,过去偏执的埋葬在背面,未来的光明永恒向前。

      那是他,少年的他,曾经的他,面孔轮番切换,似有无数张脸,直至最后定格……

      那是过去的26年,转瞬即逝。

      渐渐,孩童拿着的机械消失了,工匠的铁箱消失了,孩子不再痴迷于金属的质感和软硬,纯银工作室里,再不能雕刻出流光溢彩的花纹。

      接着,学生的荣誉,满墙的证书奖章消失了,邻里街坊口中夸赞的似乎是一个虚无假面,寒春酷暑,瑟秋冽冬,笔记本翻开,优秀毕业生的照片里,没人能记得那个单薄固执的身影。

      后来,实验室的鲜花和掌声消失了,基因检测器发出剧烈的响声,他独自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们一个个离开座位,昔日崇敬的脸不见了,爱戴的脸不见了,只剩下质疑冰冷的目光一遍遍扫视,像是在质问……为人师表以身作则,并非同路者,你有什么资格去教我们道理,指点我们的人生!

      理性时代的你是基因的耻辱,博川的耻辱!

      再后来,他被困住了路,高楼倾颓,天地崩裂,所有一切都被掩埋在废墟中。

      最后,许多人都离开了,少年不知道什么是存在着。

      暗夜与白光交错重叠,过往穿心而过,镜中人在镜中惊恐地看着镜子,身体犹如白雕刻成,有匠人细心打磨将其禁锢于面,脆弱的灵魂深埋其中不见白天。

      少年的眼睛就要闭上,恍惚间,一双手划过无瑕镜面,牵着少年奔跑起来。

      那双手骨节分明,温暖,有力,蕴藏着从未有过的勇气。

      少年紧闭双眼,跟着那双温暖的手穿过镜子,再一次睁开眼时。

      光,打在了脸上,虽然并不明亮。

      少年哑然发现,面前脆弱的墙壁并没有分崩离析,自己没有撞到头破血流,属于过去的镜子依然完整,镜子里的人默默看着他,渐渐系上领带从少年走向青年。

      少年扬起嘴角开心的笑了,转过头想要索取一个拥抱,可是牵着他的那双手消失了,恍若梦幻泡影。

      面前空无一人,唯余掌心被伤茧摩挲的错觉。

      少年的眼渐渐暗淡了下去,恋恋不舍地回过身,孤身一人,再次走向前路未卜的黑暗,向着一生中唯一见过的深渊……

      镜中人,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吱呀”一声,教室的门开了,穿过重重的走廊尽头,一个身影逆光而来。

      有一双手抱住了他,坚实温暖,仿佛短暂抚平所有遗憾。

      闻序晕了过去。

      韩克明皱了一下眉。

      他刚走到这里,什么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人就陡然倒了,还是以一种碰瓷的形式。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本能反应,这一瞬他自然地绷紧肌肉,让怀中的人靠在他肩上。

      韩克明的嘴角抽了抽。

      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肌肉好久没锻炼,犯贱?

      还有,谁这么大胆敢拿他当枕头垫子?

      他有些好奇。

      韩克明把怀里的人掰正,骑士的手长期拿枪,指尖磨出了经年累月的伤茧,粗糙的指腹穿过柔软的发丝,然后,一张脸露了出来。

      韩克明的手抖了一下。

      片刻后,慢慢靠近那个人的眼角,像是抚摸蹁跹的羽翼,又像是,划过一件珍稀易碎的琉璃。

      阶级教室的精英学生们全都站了起来,自觉在现场2米外围成一圈。

      最前面站着一个红格子衬衫男生,他正擦着刚才碰过女生书本的手,神色轻蔑,仿佛粘上了什么恶心的虫子。

      徐珈急急小跑过来, “韩长官好,我是博川大学346届毕业生徐珈,向您报告。”向韩克明敬了个礼。

      听到韩这个姓氏,前排一个女生紧张地拽住了旁边女生的袖子。

      一个是文明骑士,另一个最近……

      徐珈立刻反应过来,试图从韩克明手中接过闻序:“韩长官您来的真是太巧了,请容我向您解释,最近闻教授的压力实在太大,昨夜在实验室对比数据熬了个通宵,谁知道,今天还冒出一个流眼泪的。事发突然,闻教授还没来得及向学校上报,还好您来了,不如,让我先带他回家休息。”

      在韩克明进来的时候,徐珈迅速恢复了镇定,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韩克明神色中闪过一抹讶异。

      徐珈他认识,闻序的学生,本科期间因为成绩优异被推荐到实验室实习,如果没记错,自己当年还送过他回家。

      孩子长大了,稀泥和的挺熟练。

      以一种看刚成年学生的视角,韩克明内心有些复杂。

      据光明日报记者的报道,3月27日,白川市东八区杨柳街道的社区南侧,索尼工厂墙顶,文明骑士发现感性基因人类出没。经调查,正是之前在白川多地传播基因焦虑的理想国人员。

      新闻重播:“今日凌晨一点二十分,市政厅骑士们将其一人捕获,据调查,嫌疑人与灰色沙漠计划的主负责人闻序有过密切接触,两人曾为师生关系。目前,理想国分子还在市内逃窜,请各位民众紧闭门户,注意个人生命及基因安全。”

      有心人都能看出,闻序的异常与什么有关,徐珈的话明显避重就轻。

      眼泪在白川市一直是非常敏感的东西,官方代表80%的感性基因,是各等级理性基因人类的眼中钉,肉中刺,落后软弱卑贱的象征。

      身为班级的教授,没有发现学生平时的异常,如今她光明正大的在课上流泪,甚至对其进行关怀,在全民提倡灰色沙漠计划的关键阶段,不要想都知道,明天报社的吐沫星子该往哪儿喷。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韩克明。

      徐珈的脑子仿佛被赋予了什么重大使命,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拼命转着。

      传说中白川骑士的领袖,一向令行禁止,铁面无私。

      根据最新的国际星球法,今天这种情况往好了处置,是无知者无罪,坏了处置,便是知情不报,刻意窝藏。

      徐珈一时不知道,韩克明是在想好的还是坏的,只能努力先从言语上把闻序摘出。

      可惜他的预感成了真。

      韩克明瞅瞅怀里那片单薄易皱的纸,和一旁抽抽噎噎的姑娘,只见一个昏迷了不省人事,一个看似精明,实则只会捂着脸哭。

      他无奈地摇摇头,看了身旁的骑士一眼。

      骑士收到长官指令,果然令行禁止:“今晚上课的学生全部留在教室,原地等待审查,没有韩长官的命令,不许出这个教室一步!”

      话音刚落,围在最前排的学生几乎同时一抖,往日他们心中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文明骑士依旧光芒万丈,只不过这光速度太快,来势汹汹,还没看清具体什么模样,他们就被当成妖怪似的镇在了金字塔底了。

      啊这……徐珈心头一紧。

      韩克明转过头,似笑非笑。

      紧接着,骑士大吼:“剩下三个,全部带走!”

      啊?

      不是,直接带走,全部带走?说好为民众服务的好公仆呢?什么时候这么独断专行,他的解释权无效的吗?

      我去,这下真完了,教授,快醒醒,你晕的不是时候啊!

      实习生急得团团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也只有21岁,放到社会上连冲咖啡都冲不明白,在他短暂的实习生涯里,这等场面哪能见过。

      文明骑士训练有素,动作干脆利索,三分钟后。

      徐珈被拖到车上,左边浑若无人的嚎啕大哭,右边浑若无人的昏迷不醒。

      他咽了咽口水,把手心的汗全抹在了闻序衣服上,车窗外,博川大学越来越远,不知要到哪里去。

      身旁的闻序还晕着,好在,额头上的汗却已消失了,呼吸还算平稳,长长地睫毛遮住了青黑的眼底,配上玉色的脸,像是睡美人睡着了一样。

      为了教授不至于因为人体惯性把俊脸撞破,徐珈半扶着闻序,所以看的仔细。

      晕了倒是挺正常的,平时,干嘛那么凶?

      车路过外滩行驶大桥,灰色桥廊夹杂着千篇一律的景色飞速略过,像开了二倍速的文艺电影,一辆辆车在窗外前后穿梭,说不出的仓皇和形色匆匆。

      玻璃上映出一张年轻未经世事的脸。

      徐珈琢磨着,琢磨着,开始胡思乱想,或者说,为渺茫无助的前途担忧。

      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

      这也太倒霉了。

      唉,教授这样人事不省,怎么为自己和我们这些学生争取正当权益啊。

      我不会就这样坐牢吧,听说牢饭超级无敌巨难吃。

      实习生年轻,白日做梦的精力旺盛,一个方向没了退路,很快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等等,虽然就剩我一个人,也不能干等着吧,万一直接给关到小黑屋里,那可真是两眼一摸黑,命不久矣了。

      不行,豁出去了?不管怎样,搞清楚目前状况要紧。

      如此说服完自己,可能因为大男子主义,或是其他的什么,实习生竟生起了一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徐珈壮起胆子,从后座探出头:“韩长官?”

      韩克明不说话,像是没听见。

      车里的空气很安静,杨子曦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哭上,抽泣的声音很轻,一下,又一下。

      徐珈有些害怕,他看了闻序一眼,硬着头皮一鼓作气:“我们这是?”

      韩克明依旧不说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徐珈憋住一口气,忍着声音中的颤抖,脸憋成了猪肝色,开口道:“去,去,咳咳咳咳咳”

      “哪,嗯?”

      实习生破釜沉舟没经验,憋气憋的太用力,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韩克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实习生自娱自乐,好久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类了。

      大概咳了五分钟,已是一个世纪般久远,热汗变冷汗,徐珈心如死灰地向闻序伸出手。

      差不多了,不能让孩子变成忍者神龟。

      此时,韩克明打了个响指。

      蓝色小爱服务助手热心为他服务:“亲爱的乘客请坐稳扶好,目的地,泊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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