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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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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深海中沉浮，如同被无形的水草缠绕，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拖拽向下。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浓重的血腥气、还有匕首划破皮肤的冰冷触感……混乱的片段在黑暗中交替闪现。
萧屿然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柔和的灯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独属于萧檩的冷冽气息。他正躺在主卧室的大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
他动了动，后背立刻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萧屿然侧过头，看到萧檩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没有穿西装，只着一件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些许胡茬。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像是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鏖战。
但最让萧屿然心惊的，是萧檩的眼神。
那不再是平日里深不见底的平静，也不是得知悬赏时的凝重，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压抑着巨大风暴后的死寂。他就那样看着他，目光沉甸甸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确认他的存在。
“爸……”萧屿然喉咙干涩，声音有些发哑，“我……”
他想道歉，想解释，想说他不该擅自出门，不该轻信那个电话。
但萧檩打断了他。
“为什么去图书馆？”萧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萧屿然心脏一紧，垂下眼睫，不敢看他。他知道瞒不过去。
“……那个人说，发现了可能和我家族有关的族谱……上面，还有你以前的借书卡……”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心虚和懊悔。
萧檩沉默着，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压抑得让人心慌。
许久，萧檩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没有家族。”
萧屿然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他。
萧檩的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陈述着一个他早已知道，却始终不愿深想的事实：“你的生母，是站街女，身份不明。你的生父，更无从考证。”
他顿了顿，看着萧屿然瞬间苍白的脸色，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楚，但语气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
“那本族谱，是假的。借书卡，也是伪造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针对你的陷阱。”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萧屿然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萧檩，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溺毙的沉寂。
原来……他所以为的，可能存在的根系，他渴望探寻的、与萧檩更早的联结，都不过是敌人精心编织的、引诱他踏入死亡陷阱的诱饵。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堪，混合着后怕，席卷了他。他低下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萧檩眼中那死寂的冰层，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轻轻握住了萧屿然放在被子外、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那掌心，冰凉一片。
萧屿然浑身一颤，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萧檩。
萧檩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和惊惶，看着他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委屈与后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在图书馆那条昏暗的走廊里，看到少年浑身是血、踉跄奔逃的模样；想起他晕倒在自己怀里时，那轻得如同羽毛的重量；想起医生处理他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他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蹙起的眉头……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可能就再次失去……
那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周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他收紧手指，将萧屿然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却微微颤抖的掌心里。
“屿然，”萧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艰涩，“看着我。”
萧屿然泪眼朦胧地望进他的眼睛。
萧檩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缓慢而沉重地说道：
“你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
“你的根，在这里。”
他握着萧屿然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隔着薄薄的衣料，萧屿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动着他的掌心。
“在我这里。”
萧檩看着他，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认定。
“明白吗？”
萧屿然怔怔地看着他，感受着掌心下那滚烫的温度和有力的搏动，听着那沉重如誓言般的话语，所有的委屈、失落、后怕，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汹涌的、酸涩而滚烫的情感所取代。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再次决堤，却不再是出于恐惧或难过。
他反手紧紧握住萧檩的手，像是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将脸埋进两人交握的双手间，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
“明白了……我明白了……”
萧檩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和那压抑的哭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的脸颊贴在自己温热的颈窝。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窗外夜色深沉，室内灯光温暖。
在经历了生死一线的陷阱与鲜血的洗礼后，在撕开了身世虚无的伪装后，两颗曾经隔着冰山与迷雾的心，在这一刻，以一种更加赤裸、也更加紧密的方式，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不需要虚无的根。
因为他的归属，早已在这个男人为他跳动的心脏里，生根发芽，坚不可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