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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是你 ...


  •   在冰雪的深渊里,江澈的意识漂浮在生与死的边界。刺骨的寒冷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仿佛回到了某个安全的怀抱。在朦胧中,他感觉到一双手——一双他以为永远失去的手,正在疯狂地刨开压在他身上的冰雪。

      这一定是死前的幻觉,是大脑给他的最后慰藉。可是,那触感如此真实,那焦急的呼唤如此熟悉。

      "阿澈!坚持住!我在这里!"

      那个声音...那个他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时思念的声音,此刻就在耳边。江澈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宴林...

      新鲜的空气突然涌入肺部,带着冰川特有的清冽气息。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口呼吸都让胸腔阵阵作痛。覆在脸上的冰雪被小心地拨开,防护镜被取下,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艰难地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以为只能在记忆中见到的脸。

      段宴林。真的是他。

      那张英俊的脸庞消瘦了许多,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眼睛布满血丝,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烁的关切与焦急,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这......还是梦是吗?"江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然后,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江澈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纯白色的天花板,透明的输液管,手背上贴着胶布——他是在医院里。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趴在床边熟睡的身影。

      段宴林坐在一张矮凳上,头枕在床沿,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江澈能清楚地看见他发顶新生的白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

      这不是梦。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江澈想要伸手触摸那张脸,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但身体沉重得无法动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静,段宴林猛地惊醒。当他看见江澈睁开的眼睛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阿澈!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握着江澈的手微微颤抖,"医生!医生!"

      一阵忙乱之后,医生检查完毕,确认江澈已经脱离危险。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江澈艰难地开口,喉咙干痛,"你怎么会......"

      段宴林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水湿润他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他。

      "我一直都在。"段宴林低声说,"从你们到达冰岛的第一天,我就在了。"

      江澈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段宴林的眼中满是痛苦,"医生的治疗方案要求完全隔离,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连徐鹤都不知道。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见你,所以就偷偷跟着你们......"

      原来那些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些他以为是过度思念产生的幻觉,竟然都是真实的。

      "那天在冰川,我看见你一个人往危险的地方走,就跟了上去。然后......"段宴林的声音哽咽了,"就差一点,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江澈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后怕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汹涌的爱意。

      "你的病......"他艰难地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三年的问题。

      "控制住了。"段宴林握紧他的手,"新药很有效,但是治疗过程很痛苦,而且需要绝对保密。我本来想等彻底痊愈后再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惊喜......"

      江澈闭上眼睛,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这三年的每一天,他都在思念和痛苦中度过,而这个人居然一直活着,一直在暗中看着他受苦?

      "对不起,阿澈。"段宴林的声音充满愧疚,"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医生说我当时的状况很糟糕,如果告诉你实情,你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照顾我,那样会耽误你的生活......"

      "我的生活?"江澈突然睁开眼,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压抑的愤怒,"没有你,我还有什么生活?你以为让我以为你死了,就是为我好吗?"

      段宴林痛苦地低下头:"我知道我错了。每一次在暗处看着你难过,我都恨不得冲出来告诉你真相。但是治疗才刚刚开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江澈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疲惫的神情,心中的愤怒渐渐被心疼取代。他能想象段宴林这三年来承受着什么——病痛的折磨,对爱人的思念,还要眼睁睁看着对方为自己痛苦却不能相认。

      "你瘦了。"江澈轻声说,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却因为虚弱而无力抬起。

      段宴林立即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真实的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你也是。"段宴林的声音哽咽,"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窗外,冰岛特有的灰蓝色天空下,远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那棵树,"段宴林突然说,"你们在阿尔卑斯种的那棵云杉,很漂亮。"

      江澈惊讶地看着他。

      "我都看见了。"段宴林的眼中闪着温柔的光,"在滑雪场,在日出时分,在每一次你对着我的照片说话的时候......我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

      原来,那些他以为独自度过的时光,其实一直都有这个人的默默陪伴。

      "傻瓜。"江澈轻声说,泪水再次涌出。

      段宴林俯身,轻轻吻去他的泪水。这个吻带着咸涩的味道,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

      "不会再分开了,"段宴林抵着他的额头,郑重承诺,"我保证。"

      ---

      夜幕降临,医院的灯光次第亮起。段宴林坚持要留在病房陪夜,护士只好又搬来一张折叠床。

      "睡吧,"段宴林为他掖好被角,"我会一直在这里。"

      江澈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安宁。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确定,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爱的人还会在身边。

      然而,当深夜来临,江澈却无法入睡。三年的分离,突如其来的重逢,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侧过头,看着段宴林在折叠床上熟睡的侧脸。月光透过窗户,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这是真实的吗?还是另一个即将醒来的美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收到那封绝笔信时的撕心裂肺,想起无数个从梦中哭醒的夜晚,想起每次看到情侣牵手时心中涌起的酸楚......

      为什么?为什么段宴林要选择这样的方式?为什么宁愿让他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也不愿让他分担治疗的艰辛?

      愤怒、委屈、不解,种种情绪在胸中翻涌。但同时,他又无法忽视当看到段宴林出现在冰川上时,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嗯......"段宴林在睡梦中不安地翻身,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什么噩梦。

      江澈的心一下子软了。他轻轻起身,忍着身体的酸痛,走到折叠床边。月光下,他能清楚地看见段宴林眼下的青黑和嘴角紧绷的线条。这三年的治疗,一定很辛苦吧。

      他伸手,想要抚平段宴林紧锁的眉头,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犹豫了。

      如果这又是一场梦呢?如果醒来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呢?

      "阿澈......"段宴林在梦中呓语,"别走......"

      江澈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下。他终于轻轻触摸到那张脸,真实的温度从指尖传来,让他确信这不是梦境。

      "我不走。"他轻声回应,"再也不走了。"

      段宴林仿佛听到了他的承诺,紧绷的神情渐渐放松,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江澈在床边坐下,就着月光仔细端详这张他思念了千百个日夜的脸。比起三年前,段宴林确实消瘦了很多,曾经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但那份独特的英气依然存在。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段宴林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最后停留在他眼角新增的细纹上。

      这些皱纹里,藏着多少他不曾知晓的痛苦和挣扎?

      第二天清晨,江澈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折叠床,发现段宴林已经不在那里了。一阵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江澈转头,看见段宴林端着早餐托盘走进来。晨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一样。

      "我请护士帮忙准备了点粥,"段宴林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你太久没进食,只能先吃些流食。"

      江澈怔怔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突然问道:"为什么选择冰岛?"

      段宴林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摆放餐具:"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之地。"他转过身,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想在这里,重新开始。"

      "那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段宴林在床边坐下,握住江澈的手:"因为我的治疗刚刚结束,医生确认癌细胞已经完全清除。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还活着,告诉你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江澈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不要再离开我了,"他哽咽着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用那种方式保护我。"

      段宴林郑重地点头:"我发誓。"

      接下来的日子里,段宴林寸步不离地守在江澈身边。白天,他会陪着江澈做复健,耐心地搀扶他在走廊里慢慢行走;晚上,他会为江澈读冰岛的古老传说,声音低沉而温柔;用餐时,他会细心地为江澈切好食物,确保温度适宜。

      江澈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但内心的创伤却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愈合。有时他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慌乱地寻找段宴林的身影。而每一次,段宴林都会立即醒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江澈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段宴林扶着他来到医院的天台,那里可以俯瞰整个雷克雅未克。

      夕阳西下,彩色的房屋在余晖中像是童话里的场景,远处的雪山被染成金粉色,海面上波光粼粼。

      "真美。"江澈轻声感叹。

      段宴林从背后环住他,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是啊,就像我们想象中一样美。"

      "宴林,"江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暖,"答应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段宴林收紧了手臂:"我答应你。"

      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在天边闪烁。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很快,整个夜空都被璀璨的星辰点亮。

      "看那边。"段宴林轻声说。

      江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绿色的光带在天边缓缓展开,如同上帝挥动的绸缎。极光开始了。

      绿色的光带在空中舞动,变幻着形状和强度,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如轻纱曼舞。接着,粉紫色的光芒加入其中,将夜空装点得如同梦幻仙境。

      "在我们冰岛的传说中,"段宴林在江澈耳边低语,"极光是逝去亲人的灵魂在跳舞。他们用这种方式告诉活着的人,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江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暖:"那现在,他们一定在为我们祝福。"

      段宴林轻轻转过他的身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舞动的极光下,他单膝跪地。

      "江澈,三年前我就该做这件事了。"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设计简洁的铂金戒指,"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来弥补过去的错误吗?"

      江澈的泪水在极光下闪烁,他伸出手,声音哽咽却坚定:"我愿意。"

      段宴林为他戴上戒指,然后站起身,深深地吻住他。在这个极光漫天的冰岛之夜,两个分离已久的灵魂终于再次完整。

      远处,医院的灯光温暖而安宁。而在天台上,在北极光的见证下,一个迟来三年的承诺终于得以兑现。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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