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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浮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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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罗蒂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昏暗光线下,声音轻柔:"抛开其他因素,此刻让我离开,是最优解吗?"
轮廓在阴影里动了动,声音冷硬:"你死在这里,瓦洛兰特会发疯。一个失控的盟友很麻烦。"
佩罗蒂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也许他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在意我。"
不等斯莱瑟回应,他迅速接上:"昨天我和财务部的雌虫喝了下午茶。他抱怨说最近好几个投资方都在紧急撤资,账目乱成一团,连过往的拨款记录都要重新整理。"
斯莱瑟没有说话。
佩罗蒂了然。他向前半步,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能接触到核心区的雄虫和管理员,能听到你们听不到的秘密。让我留下,拿到名单的概率更高。”
他凝视着阴影中那双猩红的眼睛:“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空气凝滞了良久。最终,斯莱瑟从喉间挤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气音:“……别死在这里。”
语罢,他已退入更深的黑暗。
佩罗蒂独自站在空荡的走廊里,眼睫轻颤,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谢谢。”
所谓的侍从培训,不过是在雄虫生活区走马观花地认了一遍路。流程越是轻描淡写,越印证了阿佩普的猜测:这里的运作机制被刻意隐藏。所有指令都需仰仗教管员每日临时发布——这并非有序的管理,而是一种极端的保密的手段。
培训刚一结束,指令便随之而来。教管员将一碗特制的营养汤递到阿佩普手中,命令道:“这是今日的食物,送去给你的雄主。”
“是。”阿佩普接过碗,转身离开。
在背身的瞬间他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地轻嗅了一下,甜腻的奶香味掩盖下,他分辨出苯/丙/胺类药物的味道,这种药物能强烈刺激中枢神经,导致精神依赖,而其中混杂的另一股陌生气息,连他也无法立刻分辨。
阿佩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
若所有雄虫都被长期投喂此物,即便将来能离开这里,恐怕也只剩一具被药物彻底摧毁的空壳,再无回归社会的可能。
轻轻推开雕花大门,这间屋子比他与斯莱瑟那间要宽敞不少,陈设也刻意营造出一种浮夸的华丽。
图瓦卢正像一头被困的暴躁凶兽在房间里踱步,一见到他,立刻冲了上来,本来还有几分清秀的脸蛋因愤怒而显得扭曲。
“阿佩普!你这卑贱的虫渣!你把我弄到了什么鬼地方?!”图瓦卢的声音尖利刺耳,几乎要冲破天花板,“这里是养殖场,对不对?!那些没脑子的本地雄虫全都说漏嘴了!你立刻把我弄出去!现在!马上!”
“军部的清扫行动已经开始,”阿佩普平静地陈述,“没有多余兵力护送您单独离开。”
“什么!?”
图瓦卢的愤怒顿时卡在喉咙里。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困在这里了,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却又拉不下脸收回刚才的狠话。正当他进退两难时,目光落在了阿佩普手中的汤碗上。
“算了,”他强装镇定,语气生硬地转变,“算你识相,”他一把夺过汤碗,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知道我饿了一天了,落地以后就没吃东西!”
他端着碗,正要仰头灌下,用食物来填补内心的惶恐。
“等一下。”
阿佩普直到这一刻才发声阻止。图瓦卢不耐烦地抬眼,却对上那双冰封般的眼眸,里面没有任何雌虫应有的恭顺,只有一种令虫毛骨悚然的冷感。
“出于对您知情权的尊重,我有义务告知,这碗营养汤内含有高剂量的神经兴奋剂与未知成分。长期服用,将不可逆地损害您的神经系统,甚至导致信息素枯竭。”
图瓦卢的动作瞬间僵滞,下意识要把瓷碗远远甩飞出去,却被阿佩普轻松接住,稳稳放在茶几上,连汤汁都未洒落分毫。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尖利,“他们竟敢……快把这恶心的东西拿去倒了!你还接它干嘛!我死都不会喝!”
“您必须喝。”
阿佩普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军部的清扫行动已经开始,没有资源为您单独提供保护。”他冰蓝的瞳孔锁定图瓦卢,第一次在图瓦卢面前露出了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您唯一的安全保障,就是行动成功。而您此刻的价值,就是配合我,尽快摸清这养殖场的运作流程,并记录下药物的所有反应。”
他微微偏头,像是在审视一个不听话的工具。
“是积极地履行这份义务,争取在药物造成不可逆损伤前得到救援;还是赌一赌,养殖场的监管是否存在漏洞,选择权在您。”
图瓦卢彻底僵住了。
没有选择。
阿佩普给了他最残酷的知情权,却根本没给他任何实质的选择权。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阿佩普依旧沉默,只是目光扫过那碗汤,意思明确。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图瓦卢的精神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猛地冲过去,抓起碗,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解脱般,仰头将那粘稠的液体大口灌下,直至碗底朝天。
他喘着粗气,碗从他手中滑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一圈。
“你们一定要快一点!我绝对不要烂在这里!”
“如您所愿。”阿佩普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绅士礼,对图瓦卢难得的识趣感到一丝满意。
纵然他无数种方法让这只雄虫免受此劫,但何必多此一举?既然选择了随军,图瓦卢就应该展示自己的价值。
而他的价值,远不止于几次药物实验。
阿佩普比谁都清楚,即便军部成功端掉这个窝点,那些无名的雄虫,最终的命运也不过是被幕后权贵悄然转移至另一个养殖场,继续无声无息地被榨干价值。
帝国的阴影之下,从不缺少吞噬生命的黑洞。
但图瓦卢不同——他是法务司长名正言顺的雄子,是记录在册的贵族。只要他没死,只要他还能开口,这件事就永远是悬在那些幕后黑手头顶的一把利剑,拥有曝光的可能,从而迫使各方势力不得不给出一个“圆满”的交代。
想到这里,阿佩普看向图瓦卢的目光变得复杂。一把粗制滥造的钥匙,却偏偏能打开当前最棘手的那把锁。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未等回应,一名工作虫便推门而入。
工作虫的目光快速扫过地上的空碗和图瓦卢微微泛红的脸颊,随即露出程式化的微笑:“看来阁下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饮食。教管员请您前往教管室,进行后续安排。”
图瓦卢惊慌地看向阿佩普,眼中尽是哀求,仿佛溺水者紧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阿佩普垂眸站在原地,完美维持着温顺侍从的姿态。在图瓦卢绝望的注视下,他只是几不可察地、轻轻眨了一下眼。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抚平了图瓦卢心底的恐慌。他虽然恐惧阿佩普,却从不怀疑阿佩普的能力,既然阿佩普答应了,就一定会保证他的性命,图瓦卢忽然变得异常顺从,任由两名守卫一左一右地搀扶起他。
"快点结束。"图瓦卢强作镇定地对工作虫说,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配合你们就是。"
阿佩普保持着恭顺的姿态,直到工作虫也离开后,才缓缓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