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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深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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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白诩依旧蜷在沙发的老位置上,捧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旧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墨黑的发丝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顺滑。
卓未许站在玄关,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RT-809那与白诩惊人相似的下半张脸,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什么?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存在,为何会拥有如此相像的容貌?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诞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没有惊动白诩,而是直接走向书房,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他需要验证,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第二天,卓未许以“例行身体检查与能量状态评估”为由,半强制地将一脸不情愿的白诩带回了第七分局的地下医疗中心。这里的设备远比普通医院先进,能够进行更深层次的生理分析。
抽血,组织采样,能量场扫描,基因序列测定……
白诩全程配合度不高,嘴里嘟囔着“麻烦”、“多此一举”,但碍于卓未许的坚持,还是完成了所有项目。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卓未许靠在观察室的玻璃墙上,看着里面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手指的白诩,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几个小时后,李医生拿着厚厚的检测报告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和凝重。
“队长,结果……很奇怪。”
李医生推了推眼镜,将报告递给卓未许,“我们无法从白诩的血液和组织样本中,提取到任何……完整的细胞结构,或者说,常规意义上的DNA序列。”
卓未许接过报告,快速翻阅着。上面的数据图表复杂难懂,但结论性描述却清晰得令人心惊——
【样本活性物质呈现高度能量化特征,结构稳定,但缺乏已知生物细胞膜结构及核酸(DNA/RNA)组成。无法进行基因比对与溯源。能量签名独特,与数据库内任何已知非人种族记录均不匹配。】
没有细胞?没有DNA?
白诩……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吸血鬼?或者说,不是传统认知中的、由碳基生命演化而来的吸血鬼?
这个发现让卓未许后背发凉。他一直以来对白诩的认知基础,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紧接着,一个更大胆、更惊悚的念头攫住了他。
他立刻下令,对那只始终停留在他肩头、此刻正安静梳理羽毛的白色仓鸮,进行同样深度的检测。
仓鸮的检测过程相对顺利,它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和仪器毫无感觉,异常配合。
当仓鸮的检测报告出来时,卓未许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份报告,即使以他的定力,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是完全相同!
能量签名特征、物质结构分析、甚至连那种“缺乏常规细胞与DNA”的特殊状态,都如同复制粘贴一般,分毫不差!
白诩和这只仓鸮,在物质和能量层面,本质上是同一种存在!
卓未许猛地抬头,看向观察室里对此一无所知、正打着哈欠的白诩,又看了看肩头这只安静得过分的仓鸮。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脑海中成型——
白诩,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极有可能,也是 RT-809的一部分。
是另一个“坐标载体”?一个更完整、更复杂的“分身”?或者是某种意义上的……“备份”?
而白诩对仓鸮那源自骨髓的恐惧,或许根本不是因为食物链或者什么未知的威胁,而是……低阶分身对主体本能的畏惧?是程序中对更高权限存在的服从与恐惧?
所以白诩无法说出仓鸮“危险”的具体原因,因为那恐惧是刻写在他存在根基里的,无法用逻辑解释!
所以 RT-809 会拥有与白诩相似的脸——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源!
所以 RT-809 能精准利用白诩的恐惧,因为他就是恐惧的源头!
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卓未许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与两个不同的对手周旋,却没想到,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是……同一个!
那个疯批的、能力诡异的 RT-809,那个看似懒散狡猾的吸血鬼白诩,以及这只沉默的白色仓鸮……全都是一个庞大、复杂、且精神极不稳定的实验体,在不同层面、以不同形态的展现。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分裂的、自我纠缠的、无法用常理度量的怪物!
卓未许带着两份几乎相同的检测报告和那个令人心悸的猜测,卓未许回到了公寓。
他没有迂回,直接走到沙发前,将报告放在了白诩面前的茶几上。
白诩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开,扫了一眼报告,脸上那惯有的懒散和戏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他放下杂志,抬起头,迎上卓未许冰冷探究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个与 RT-809如出一辙、却又带着点白诩特有惫懒的弧度。
“看来……瞒不住了啊,卓警官。”白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坦然。
卓未许的心脏沉了下去:“所以,是真的。”
“是啊。”
白诩摊了摊手,姿态放松,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就是个分裂体。或者说,一个……比较成功的‘作品’。”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康乐——嗯,这名字你起的?还不错——他好多年前把我分裂出来,给了我独立思考的能力,甚至灌输了完整的‘白诩’这个吸血鬼的身份记忆和性格模板。然后嘛……任务就是接近你,监视你,观察你的一切。”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一个程序指令。
“所以,从一开始的相遇,到后来的囚禁、博弈,甚至那场‘死亡’……”卓未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都是设计好的。”
白诩痛快地承认了,眼神里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包括让你把我‘救’回来,包括那只吓唬我的仓鸮……都是剧本的一部分。康乐他想用各种方式……了解你,测试你,或者说……靠近你。”
他用了“靠近”这个词,带着一种微妙的暧昧。
卓未许看着他,看着这张与康乐主体如此相似、却又独立存在了这么久的的脸,一种被巨大谎言和操纵感包裹的冰冷,渗透了四肢百骸。
“为什么是我?”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
白诩耸耸肩:“这你得去问主体了。我只负责执行‘监视与互动’的指令,核心动机?我不清楚。也许……你比较合他眼缘?”他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
几天后,白诩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像他当初凭空出现在卓未许的生活中一样,又凭空消失了。客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卓未许知道,不是逃跑。是康乐主体察觉到了分裂体的暴露,将他“回收”了。
那个拥有独立意识、会跟他插科打诨、会害怕猫头鹰的“白诩”,或许已经不复存在,重新融入了那个名为“康乐”的、更加庞大混沌的意识集合体。
也就在白诩消失后不久,那桩困扰卓未许许久的年轻警官被杀案,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机。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轻微精神病史记录的男人,主动到警局自首,详细描述了作案过程,包括使用扭曲钢筋鞭尸的细节,与现场情况完全吻合。
他动机不明,逻辑混乱,但证据链却意外地清晰。
卓未许被通知去确认。当他看到那个自首者时,瞳孔微缩。
那张脸,很陌生。
但那双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那种空洞与疯狂交织的神采,让他瞬间明白——这又是康乐的一个分裂体。一个被抛出来、用于平息事端、替他洗脱嫌疑的……弃子。
案子就此了结。来自高层的压力骤然消失,卓未许的权限被恢复,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但只有卓未许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诩消失了,案子解决了,而康乐……不再隐藏。
他开始频繁地以主体形态出现在卓未许身边。
不再是神出鬼没的惊鸿一瞥,而是堂而皇之的跟随。
卓未许上班,那个穿着半透明雨衣、戴着小白羊面具的白色身影,就安静地站在分局门口的街角,或者对面大楼的天台边缘,默默地“注视”着他。
卓未许下班回家,打开门,有时会发现康乐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姿态悠闲,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当卓未许无视他去做饭时,他会跟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面具对着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他甚至会试图跟进卧室,被卓未许冷着脸关在门外后,也不生气,就靠在门外的墙上,安分地等着。
这种跟随,不再是充满算计和危险的监视,反而带着一种……笨拙的、固执的,甚至有些病态的黏着。
仿佛一只被驯化了一部分、却依然保留着野性和不可预测性的大型危险动物,认准了主人后,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甩也甩不掉。
卓未许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面具之后投来的目光,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爱慕?
一种非人的、扭曲的、却又异常纯粹和强烈的“爱慕”。
它似乎源于卓未许为他取了“康乐”这个名字,源于卓未许看穿了他部分本质却并未彻底排斥他,源于这场持续已久的、扭曲的“互动”。
康乐用他疯狂的方式,清除了卓未许身边的麻烦,然后,就像完成了某种献祭或仪式一样,理所当然地、黏人地贴了上来。
卓未许看着又一次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白色雨衣在风中微微飘动的康乐,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荒谬。
他摆脱了杀人的嫌疑,却似乎……招惹上了一个更加麻烦的、甩不掉的“追求者”。
而这个“追求者”,是一个能力诡异、精神不稳定、且本质上可能是一个庞大分裂意识集合体的……实验体。
这天傍晚,卓未许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第七分局大门。不出所料,那个穿着半透明白色雨衣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等在了街对面的阴影里,小羊面具正对着他的方向。
这些天,康乐这种近乎跟踪者般的黏着行为已经成了常态。
卓未许从最初的警惕、抗拒,到现在的近乎麻木。他试过冷处理,试过警告,甚至试过利用仓鸮坐标的特性试图甩掉他,但康乐总能以各种方式重新跟上来,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白色幽灵。
卓未许穿过马路,没有看康乐,径直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康乐则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白色雨衣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走了一段,卓未许终于忍不住,在一片相对安静的林荫道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这个沉默的跟随者。
“为什么?”卓未许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困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可能依旧疯狂,难以理解。
康乐也停了下来,小羊面具歪了歪,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那个带着电子质感的、直接传入卓未许感知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平静,却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因为你是哥哥。”
哥哥?
卓未许冰封的表情瞬间凝固,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哥哥?
没等卓未许从这荒谬的称呼中理清头绪,康乐似乎已经单方面确认了这个关系的成立。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那本就微妙的距离,然后用一种更加……亲昵?或者说,理所当然的语气,再次开口:
“哥哥,我们回家吗?”
“哥哥”。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带着那种非人的质感,却奇异地糅合进了一种生涩的、试图模仿人类亲密的语调,听得卓未许后背一阵发麻。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个能力诡异、精神不稳定、可能由无数分裂意识组成的实验体,一个用残忍手段杀过人、又用分裂体顶罪的存在,现在,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
这比他之前所有的猜测——监视、研究、扭曲的爱慕——都要更加离奇,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卓未许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但看着康乐那副仿佛天经地义的姿态,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康乐一眼,然后转身,继续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脚步,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而康乐,则依旧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白色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若隐若现。从那以后,“卓警官”这个称呼,似乎就从他的词汇库里消失了,彻底被“哥哥”所取代。
“哥哥,吃饭。”
“哥哥,晚安。”
“哥哥,今天去哪?”
无论卓未许是否回应,是否冷脸相对,康乐都固执地使用着这个称呼,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某种扭曲的“羁绊”牢牢烙印在两人之间。
卓未许走在前面,听着身后那一声声电子质感与生涩亲昵交织的“哥哥”,只觉得前路一片迷雾。
这个突如其来的、毫无根据的“兄弟”关系,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是康乐混乱意识中的又一个妄想?还是与那个所谓的“RP实验基地”有关,与他卓未许自己都可能未知的过去有关?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