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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动信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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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位于艺术园区内的小剧场灯火通明。与国家大剧院的恢弘不同，这里更显前卫与私密。观众席不多，但座无虚席，充斥着艺术圈内的知名人士和资深舞迷。
沈哲砚在演出开始前五分钟，由工作人员引导，无声地坐在了林晞预留的、视野最佳的位置上。周谨则安静地坐在后排。沈哲砚的出现，引来了一些细微的骚动和探究的目光，但他恍若未觉，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尚未亮起的舞台。
灯光骤然熄灭，全场陷入黑暗。
一束追光灯如同利剑，刺破黑暗，精准地落在舞台中央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林晞。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略显宽大的绸制舞服，黑发柔软地垂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孤独。音乐起，不是悠扬的旋律，而是带着实验性的、破碎的电子音效与沉重的心跳声。
他随之舞动。
没有华丽的技巧展示，没有炫目的腾空跳跃。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内在的张力与挣扎，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捆绑，又奋力想要挣脱。他的身体时而舒展如云，时而蜷缩如婴，指尖的每一次颤抖，脖颈的每一次后仰，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渴望。
沈哲砚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看不懂这现代舞背后深奥的哲学隐喻，但他能清晰地“看到”情绪。林晞用他的身体，将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孤独与炽热，毫无保留地砸向了观众，也砸向了他。
舞台上那个人，不再是那个笑容灿烂、自信飞扬地拦在他车前的青年，也不是那个在酒会上游刃有余、机智解围的贵公子。他剥离了所有外在的光环与伪装，只剩下最真实的情绪内核。那种强烈的、几乎能灼伤人的情感宣泄，让习惯了冰冷与计算的沈哲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舞至高潮，音乐变得急促而尖锐，林晞在一个连续的、近乎失控的旋转后，猛地跪倒在舞台边缘，距离观众席第一排不过咫尺之遥。他仰起头，追光灯打在他汗湿的、苍白的脸上，胸口剧烈起伏，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又像是穿透了屋顶，望向某个虚无的远方。那里面盛满了破碎的星光和无尽的哀伤。
就在那一瞬间，沈哲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酸胀感。
那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共鸣？一种被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的情感直接命中的震颤。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音乐戛然而止，灯光暗下。
全场寂静了足足三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晞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沈哲砚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瞬间心悸的感觉仍未完全平复。
演出结束，观众陆续退场。沈哲砚没有立刻离开，周谨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沈总，要通知林先生吗？”周谨低声询问。
沈哲砚还未回答，后台的方向就传来了一个轻快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不用通知，我来了！”
只见林晞已经换回了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卸去了舞台上的浓重情绪，又变回了那个鲜活明亮的青年。他快步走到沈哲砚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他靠得很近，身上还带着卸妆水和汗水混合的、独属于后台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生命的热度。
“跳得不错。”沈哲砚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这四个字的评价，从他口中说出，已是极高的赞誉。
林晞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笑容灿烂得晃眼：“真的？你喜欢吗？”他不等沈哲砚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作品是我自己编的，表达一种……嗯，对可望不可即之物的追逐与挣扎。跳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在沈哲砚耳边，用气声低语：“……在想你。”
温热的气息带着痒意，钻进沈哲砚的耳膜。那股陌生的心悸感再次袭来，伴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沈哲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拉开距离，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林晞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反应，得寸进尺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沈哲砚的手腕。他的掌心因为刚结束演出而十分温热，甚至有些烫，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清晰地传递到沈哲砚的皮肤上。
“沈哲砚，”林晞仰着头，看着他，眼神专注而认真，里面跳动着某种执拗的火苗，“你感受到了吗？我在追你。不是玩闹，是认真的。”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要抓住某种确定的东西。
沈哲砚垂眸，看着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练舞带着薄茧，却异常有力。他没有立刻甩开。
周围还未散尽的工作人员和少数观众投来好奇的目光。周谨适时地侧过身，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与暧昧的张力。
几秒钟后，沈哲砚抬起另一只手，不是推开林晞，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姿态，轻轻拂开了他额前一缕被汗水黏住的发丝。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却让林晞的瞳孔猛地放大，呼吸都滞了一瞬。
“很晚了，”沈哲砚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但仔细听，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回去吧。”
他没有回应林晞的告白，也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他转身，率先朝剧场外走去。
林晞愣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沈哲砚指尖那冰凉的触感，额头上被他拂过的地方却像是着了火。他看着沈哲砚挺拔而冷漠的背影，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
他没有推开他！
他甚至……碰了他！
虽然只是拂开头发，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这对于沈哲砚而言，已经是破天荒的、近乎不可能的回应！
林晞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绽开一个巨大而明媚的笑容，像是偷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果。他快步追了上去，与沈哲砚并肩走在被霓虹灯照亮的夜色里。
“沈哲砚，你开车了吗？送我回去好不好？”
“不顺路。”
“顺路顺路！我家就在剧院附近，你去哪个方向都顺路！”
“……”
声音渐渐远去。
周谨跟在后面，看着前方第一次并肩而行的两人，虽然自家老板依旧惜字如金，虽然林先生依旧在唱独角戏，但那氛围，已然不同。
冰山上覆盖的万年积雪，似乎被一道名为“林晞”的骄阳，照射出了第一道清晰的、正在缓缓融化的裂痕。
而那名为“心动”的信号，已在寂静中发出，并被悄然接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