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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红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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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呓屿的胸腔被心脏震得有些发痛。
白浙良会感受到吗?搁着骨骼、□□和衣服的震颤。
过去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拥抱,安慰的、鼓励的,像这种在外人看来完全属于突然且莫名其妙的拥抱还是第一次。
“走吧,等会前面两人都走远了。”白浙良松开手,拍了拍秦呓屿后背。
“哦……”秦呓屿正盯着空气发呆,这才回神跟在白浙良屁股后头,蹭着步子,耳朵有点烧。
这个点镇子的街道上人不多,基本都在家里看着新闻吃晚饭了,寒暄声、饭香味和小孩的喊叫暖暖地溢在空气里。
“哎!跑慢点啊你!”有人嚷嚷。
秦呓屿感觉肚子被什么东西轻轻冲撞了一下。
他低下头,和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对视了。“对不起,哥哥。”小男孩手里抓着一包□□糖,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就一下没看住,这臭小子就知道乱跑。”
“哥哥,你好漂亮!”小男孩大声说,“这个送给你。”
他把糖放到秦呓屿手心,牵着男人的手跑走了。“都说了不能夸哥哥漂亮,要说帅……”男人无奈的声音飘在后头。
要是永远都这么幸福就好了,秦呓屿很希望这条街永远走不到头。
他可以和白浙良带着秦琮还有唐齐,甚至愿意再叫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起这样慢吞吞地无所事事,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白浙良看他盯着□□糖出神的样子,轻笑着拍拍秦呓屿的肩:“走啦,漂亮哥哥——”
“嘭!”
不远处的棋牌室发出一声巨响。
突如其来的动静刺破了秦呓屿的幻想时间,棋牌室杂闹打骂一片,争执声从包间一直涌到门口。
瘦高的男人在人群的喧嚣中飞了出来,以狼狈的四脚朝天姿势,衣服上白一块灰一块全是灰尘。
“没钱还他妈来打牌?!老子砍死你!没钱就拿你这烂命赔!”纹着花臂的壮汉拨开人群,手持一把不知道哪来的菜刀,发黄的T恤撩到胸部,露出刻着一道疤的肚子。
地上的男人滑稽地不住后退,胡子拉碴的脸东张西望。
秦呓屿盯着这一幕僵在原地,仿佛五脏六腑在冬天被冻得发抖。唐齐反应快,抱着秦琮就朝远处跑,而此时白浙良想拽着他走已经来不及了。
“秦呓屿!狗日的,还不过来救你老子!”男人看到了救星,或者说替死鬼。
他双目发红,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冲向秦呓屿,直接无视一旁的白浙良,死死钳着少年的手臂往回拽。
“放手……!”秦呓屿哑着嗓子挣扎,但清瘦的身板只趔趄了一下就被拖到五大三粗的男人跟前。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秦呓屿:“这你儿子?”“是、是……”男人手上力气加大,赔笑道,“抵给您打几天工?您看行不行?家里实在是……”
秦呓屿被抓得生疼,只觉得恶心。
有这样的老爹很屈辱,自己没有反抗成功很屈辱,被白浙良看到这一幕更屈辱。
哪怕白浙良不是第一次见证这种事上演,他还是觉得崩溃无比。
秦呓屿只觉得怒气从心头直冲大脑,心跳使得鼓膜突突跳:“你他妈的凭什——”
“秦呓屿!”白浙良一个箭步将少年用力一拉,秦父用全力甩来的巴掌挥了个空。
秦呓屿看着白浙良把自己挡在身后,闭了闭眼。
蝉鸣声越来越响了,吵得人心烦,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蚊虫咬了,又热又痒,难受得很。
“我们走吧。”秦呓屿扯了扯白浙良的衣角,低声说。
白浙良盯着面前一屋子人,以及气得脸发红的秦父,一字一句道:“谁惹事谁负责。别他妈天天拉你儿子来擦屁股。”
不笑的时候,白浙良会显得有点凶,手臂肌肉线条明显地露在阳光下,双眼冷漠地睨着人群。
五官长得有攻击性就是好啊……秦呓屿有点羡慕地想。浑身痒热的感觉忽而减轻了不少,又没那么难受了。
围观的看客没有人敢出声,壮汉死死盯着白浙良半天,终于挥了挥手,让两人赶紧滚。
“这、廖哥,你……”秦钊犹豫着开口,似乎没想到廖生堂居然就这么放过秦呓屿。“你也他妈滚!”廖生堂挥起刀背砸向秦钊的腰,秦钊一惊,慌忙倒退十几步。
“廖哥,别冲动、别冲动……”秦钊搓着手唯唯诺诺,“明天!明天我一定带够钱来!”
转过街角时,秦呓屿正好迎面碰上唐齐。
“阿屿,你们没事吧!”看上去唐齐正要折返找他们,“我刚让刘姐帮照看一下琮琮就马上过来了。”
刘姐在秦呓屿家楼下开水果摊,算是看着三个男生加上一个小的长大。人也很仗义,好几次秦呓屿被赶出家门都是她收留在店里。
“没啥大事了,目前,”秦呓屿深吸一口气,“但今晚我估计不能回去,秦钊今天又惹事,这个家回不了。”
唐齐点点头:“那琮琮……”“只能先送她回去,秦钊没畜生到对她动手,我现在……我现在没有办法好好照顾她。”秦呓屿回答。
三个人很默契,没有多言。秦呓屿小声跟秦琮编了个理由说晚上在外边补课,送小姑娘回家后就赶紧溜走。老妈在厨房乒乒乓乓,好像在打电话吵架,没有注意到客厅。
直到离家有一段距离之后,唐齐老妈子似地拍了拍秦呓屿瘦削的肩,骨头都有点硌手:“呓屿,兄弟得走了,你和浙良照顾好自己啊!”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白浙良轻笑一声,“我人还在这看着呢,操心得。”
秦呓屿不出声,静静盯着说话者的脸。白浙良总是一副自信有底气的样子,眉骨稍稍压了点眼,但让人看到仿佛就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黄昏时分的天空有些苍淡,大概是被街道四处飘散的袅袅白烟盖住了一层,并没有温暖人心的感觉。
头顶传来三两声孤单的鸣叫,一片羽毛荡悠悠的晃下,白浙良抬手接住了。
“红隼。”他晃了晃手里单薄一片的小小羽毛,又放在嘴前吹了吹,插到秦呓屿乱糟糟的黑发里。
“小鸟。”白浙良眯起眼笑。
秦呓屿想,自己的样子会不会有点蠢?他想抬手把羽毛摘掉,但这是白浙良放的,又有点舍不得,只得抿了抿嘴反驳:“不是鸟。”
“这是红隼哎。”个高的少年伸了个懒腰,抬起步子向前走,“象征独立和自由的一种鸟。”
秦呓屿见他开始走了,还是把羽毛摘了下来揣进兜里,跟在白浙良屁股后头:“我晚上能住哪里呢。”
虽然是疑问句,但好像并没有在认真问问题。
“你傻了?当然去我家啊。”白浙良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我以为这是默认的事呢,不然你打算上哪去?野营么。”
秦呓屿一怔。跟自己家比起来,白浙良家庭氛围好到无以复加。就像风雪中的旅人看见篝火,他控制不住地想去感受一下,一次也行。
投河前,白浙良也邀请过秦呓屿好几次;来家里做客。用唐齐的话来说,刚认识的白浙良看上去虽然有些冷淡,其实是个很热情的人。
但一次也没去成,就在他答应要去做客的没几天前,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秦呓屿时常在想,上天是不是就喜欢逗自己玩,还是他注定不能拥有一个亲近的人。
秦呓屿没接腔,任凭干燥的蝉鸣一次次扎破空气,任凭白浙良垂眸盯着自己发颤的睫毛。
“你……不愿意么?”白浙良眉毛微蹙,倒不是不满意秦呓屿的反应,只是觉得他今日实在太过反常。
他明明记得之前有邀请过秦呓屿去家里吃饭,甚至过夜。
当时的秦呓屿眼睛亮晶晶的,透过遮眼的发丝,小狗似的盯着人,问“床真的能挤下两个人么”,语气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期待。
而现在秦小狗还是没有抬头。
他接受着白浙良目光的审视,非常无措。
“秦呓屿。”白浙良正色,“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但今晚你如果不回家,就只有去我家里过夜这一个选项。”
声音很温柔,但也没给秦呓屿别的选择。几个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目光不由投向站在人行道中央的两个少年。
“你过来点……挡着人家路了……”秦呓屿低声扯了一下白浙良的衣袖,“那就去吧。”
白浙良满意的抵着他的肩膀。
“咔嗒。”
防盗门刚被打开,洗衣粉的柠檬清香就散了出来。
“潘姐在哪,我打个招呼吧。”秦呓屿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白浙良点点头:“行。她搁床上躺着修养那腿呢。”说罢,他上前敲了敲门。
“潘姐!阿屿今晚来咱家住!睡我屋!”
“好嘞!你带他好好玩!”门板后传来潘姐的声音,中气十足。
……
“你也别太拘着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个事。”白浙良弯腰抵着窗台朝下边望,手臂隔着衣服贴着秦呓屿。
秦呓屿也向下望,不过他视力不怎么好,看的东西像一坨坨半清半糊色块。
“你相信起死回生么?”
“啥东西?”白浙良扭头看他,“说什么了?”
“起死回生……”两只小黑团在地上蹦来蹦去,秦呓屿猜应该是麻雀,“我自杀过,死了。但现在还站在这。”
“……”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好像时间倒退了,因为你们家现在还……”
“……”
“你说话啊。白浙良?”
“嗯?说什么?”白浙良有点困惑地摸摸鼻梁,“你刚刚没说话啊,我要说什么吗?”
“啊。”秦呓屿迷茫地盯着悠悠飘过的灰云,“没什么。”
有些事看起来注定只得烂在自己干瘪腐烂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