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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鲜血为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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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外,攻击的浪潮一波猛过一波。
魔法光辉如同永不停歇的雷暴,撞击着塔身古老的防护结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塔体剧烈地摇晃,穹顶有细碎的石屑和尘埃簌簌落下,在漂浮着千年书卷气的空气中,混入了死亡临近的呛人味道。
禁书阁内,那盏不灭的银灯光芒摇曳,将兰斯的身影在布满书架的高墙上来回拉扯,如同狂风中挣扎的鬼魅。
他站在阁楼中央,背对着那扇映照着外界毁灭光景的拱窗。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震动,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他的感知之外。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只剩下手中。
他低头,凝视着权杖顶端那支暗金色的真理之笔。
目光不再是教皇的威严,不再是战士的冷酷,甚至不再是偏执的疯狂,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无尽疲惫与某种奇异解脱的……温柔。
一种走到了尽头,再无挂碍的温柔。
“他们很吵,是不是?”
他对着笔轻声说,仿佛在抱怨一群打扰了宁静午后的不速之客。“想要清净,总要付出些代价。”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苍白,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决绝之美。
然后,他做了一件笔从未预料、也让其核心骤然收缩的事情——
他松开了握着权杖的右手,任由那柄象征着至高权柄、镶嵌着它的杖身,“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滚落到尘埃之中。
失去了权杖的依托,笔身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散发着微弱而急促的光晕,仿佛在不安地悸动。
兰斯没有去捡。他伸出右手,指尖抚过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纯白的教皇祭袍依旧光洁。
但他的指尖,却凝聚起最后、也是最本源的一丝力量——那不再是借用于笔,而是源于他自身生命与灵魂的火焰。
他指尖用力,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悄无声息地刺破了袍服与皮肉,精准地点在了自己的心口。
一滴,
两滴,
粘稠的、滚烫的、蕴含着生命最后光华与全部执念的鲜血,如同红宝石般,从他心口的伤痕中沁出,缓缓流淌下来。
他没有去看那伤口,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只是抬起沾染了心头血的右手食指,目光依旧温柔地锁定着悬浮的笔,如同艺术家即将在唯一的画布上落下最后一笔。
“普通的墨,如何能承载我对你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心意。”
他的指尖,轻轻点向了暗金色的笔尖。
殷红的血珠,与那界定真实的笔尖触碰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世界本源法则被触动的震颤,以笔为核心,猛地扩散开来!
整个禁书阁,不,是整个教皇高塔,甚至可能是整个圣城区域的空间,都为之微微一滞!
笔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暗金色的光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不再是温润内敛,而是带着一种痛苦的、被强行灌注了超越极限力量的悲鸣!
它感受到的,不是兰斯过去那些或贪婪、或愤怒、或冷酷的意念,而是一股纯粹到极致、也沉重到极致的……情感洪流。
那是以生命为燃料,以灵魂为载体,不顾一切、不求回报、甚至不问后果的……终极告白。
兰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生命力随着心头血的流逝而飞速消散。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那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燃烧着所有存在的炽热。
他蘸饱了鲜血的指尖,没有在虚空中书写毁灭的咒文,没有勾勒防御的壁垒,甚至没有写下任何关于权力、关于生存的字眼。
他开始书写。
以悬浮的笔身为“纸”,以心头热血为“墨”。
每一笔,都抽离着他残存的生命。
每一划,都烙印着他灵魂的全部重量。
笔身在那滚烫鲜血的触碰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的暗金色光泽在鲜血的浸染下变得妖异而刺目。
它想阻止,想挣脱,但那源于灵魂契约最深处的联结,以及那鲜血中蕴含的、不容拒绝的决绝意志,让它如同被钉在了命运的十字架上,只能被动地、颤抖地承受着这前所未有的“书写”。
兰斯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镌刻永恒的丰碑。
他的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温柔而疯狂的弧度,低声地、清晰地将书写的内容念出,如同最神圣的祈祷,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他——爱——我——”
鲜血在笔身上蜿蜒,组成扭曲而真切的字符。
“如——我——深——爱——他——”
最后一个字落下,兰斯指尖的鲜血仿佛彻底流尽,变得苍白干枯。
他身体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却强行用手撑住了身旁一个布满灰尘的书架,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看着那支被他的心血彻底染红、光华混乱到极点的笔,满足地、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
塔外,联军似乎感受到了塔内传来的、那令灵魂战栗的法则异动,攻击骤然变得更加疯狂猛烈。防护结界发出了刺眼的、濒临破碎的强光。
而塔内,完成了最终书写的兰斯,只是痴痴地望着那支笔,等待着它的回应,等待着它用那界定真实的力量,为他这倾尽所有的、最后的爱意,落下最终的判语。
鲜血为墨,书写的是毁灭的序曲,还是……另一种真实的开端?
所有的答案,都系于那支光华爆裂、震颤不休的真理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