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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序：莫妮姐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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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的公关将事情处理的很快，这件事处理起来本就很轻松。
本身就是正当防卫，又是未成年，在赵家的压力下，警察采取了两边口供，带走了伤情检验报告，案子很快就结案了。
只是莫妮没有地方可去了，她继续住在那间她杀了人的屋子里，面对领居的指指点点，像幽灵般守着那废墟般的旧楼。楼里的尸体警方早就处理了，她日日擦拭门框上的血痕，仿佛这样就能洗去那一夜的恐惧。
赵枫浑身都缠着绷带，左手和右腿还打着石膏。
赵析棠本想自己代他来，但他说什么都不肯，非要亲自来，为了这事差点和老爷子吵起来了。
说起来，一开始将赵枫带回去反对最大的就是老爷子，可现在最疼赵枫的也是老爷子。老爷子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心头肉，这次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老爷子更是没日没夜的守在医院。
拗不过他，又怕他再受伤，老爷子这次也来了，只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始终不愿意下车。
赵枫坐在轮椅上，赵析棠推着他再次回到这噩梦一样的屋里。
一路上，他们清楚的听见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
赵枫指尖紧紧抠住轮椅扶手。他听见那些窃窃私语如蛛网般缠绕上来，说莫妮是个杀人犯，说她肯定是和警察有一腿所以才没被抓，说她年纪轻轻不干不净……什么难听的都有，他不敢想象，莫妮是怎么一个人熬过这些日子的。
赵枫咬紧牙关，指节泛白：“大哥，我……我想……”我想带她走。但赵家不是他的家，他没有资格这么说。
赵析棠温柔看着他，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说。”
赵枫眼眶通红：“我还有一些压岁钱，我可以都给她吗？”她不该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是淤泥里开出来的花，洁白而纯净，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赵析棠沉默片刻，蹲下身与他平视：“我来安排。”
他们找到莫妮的时候，莫妮整个人都透露着腐败，苍蝇在她周围盘旋，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驱赶了。她毫无生机，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赵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拨开她脸前枯黄的发丝，声音沙哑：“莫妮姐姐……”
空洞麻木的大眼睛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她终于抬起眼，目光迟疑地落在赵枫脸上，赵枫的眼泪砸下来，他想扑过去，抱着她好好哭一场，但是不可以，现在的莫妮太脆弱了，他只能一遍一遍，一声一声，试图唤回她的灵魂。
“莫妮……姐姐……”
老爷子十分嫌弃这个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女孩，但乖孙子一副她不上车他也不上车的样子，老爷子最终妥协，嘴里还嘟囔着“孽障”。
赵枫紧紧攥着莫妮枯瘦的手，一路无言。车轮碾过坑洼，莫妮靠在赵黎卿肩上，发丝黏着血渍与尘灰，呼吸微弱如游丝。
赵黎卿啧啧：“你的英雄事迹我都听了，你真厉害啊！我赵黎卿这辈子很少佩服谁，但你算一个！”说着，竖立大拇指给莫妮点了个赞，被自家大哥瞪了一眼，赵黎卿缩了缩脖子，却仍趁大哥不注意，偷偷朝莫妮乐呵。莫妮没有任何反应，但她空洞的目光始终落在赵黎卿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莫妮的身子亏损得厉害，和赵枫一起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
这段日子赵析棠和赵黎卿轮番守着他两，赵枫的伤很快就大好了，可莫妮依旧很少说话。她沉默寡言，像一泓死水，只有在赵枫轻声唤她时，才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可又无比乖巧，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挂水的时候针扎进去她也 不哭不闹，仿佛痛觉已被磨钝。
时间很快过去，两人出院后，赵枫很快回到学校上学，莫妮却是让所有人头疼了，她这种情况不适合去学校接受教育，可她也无法独自留在家中，她根本不会主动去进食，赵析棠几经思量，决定请一位心理医生定期上门疏导，同时在家中为她布置简单课程。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赵黎卿抱着一只浑身湿淋淋脏兮兮的小奶猫回来，管家准备了热水，打算带它去洗个澡做个驱虫再给小少爷们玩。
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走来，莫妮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指尖微微颤抖地伸向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她蹲下身，轻轻将小猫拢进怀里。
管家讶异，这位莫小姐平时像个机器一般，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做点什么。
赵黎卿对管家嘘了一声。
莫妮抱着这个弱小的生命，一点点，一点点蹲下去，泪水夺眶而出，哭声撕心裂肺，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她蜷缩在角落，将小猫紧紧搂在怀中，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听到哭声，赵枫第一个冲了出来，紧跟着赵析棠和老爷子也来了。
心理医生赶紧制止这一大家子不要出声。
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莫妮，只见她浑身颤抖，泪水不断滴落在小猫湿漉漉的毛发上。赵枫缓缓蹲下，轻声唤她名字，她却依旧埋着头，只将小猫往怀里更深地搂紧。心理医生低声说：“让她哭吧，这是她第一次释放情绪。”
良久，哭声渐弱，心理医生这才慢慢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轻声引导她放松，用温和的语调与她对话：“小猫很冷，我们给它洗个热水澡好吗？”
莫妮迟缓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望着医生，又看了看怀中发抖的小猫，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莫妮动作轻柔的为小猫洗澡，由于没有宠物用品，赵析棠立刻派人采购了专用的宠物香波和柔软的毛巾。
最后小猫也没有睡在那高高的猫别墅里，最后和莫妮一起蜷进了她的被窝。
第二天，莫妮小声和管家说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字。
“痒。”
翻开她的衣领，发现有好几个虫子咬出来的红疹子，当即跳起来组织人给家里来了个大扫除，彻查每一个角落。杀虫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床垫翻起，地毯掀起，连墙纸的缝隙都不曾放过。
家里没法呆，赵析棠带领几个弟弟妹妹干脆去了老宅。
阳光和煦，莫妮抱着干净蓬松的小黑猫坐在院中草坪里，旁边赵枫捧着小奶猫专用的奶瓶，笨拙地模仿着喂养的动作，小猫细细地吮吸着，莫妮的嘴角第一次浮现出极淡的笑意。
赵黎卿支着下巴百无聊奈：“给它取个名字吧……阿玛斯大旋转怎么样？”
两个小豆丁齐齐骇然的转向他。
赵枫咽了口口水：“我觉得小黑就挺好的，形象，好记。”
莫妮轻轻抚摸着小猫湿漉漉的鼻尖，忽然低声说：“黑月牙。”
它是她黑暗生命中的一抹皎洁的月亮，不明亮，但够了。
赵黎卿笑了：“好，黑月牙，挺好听。”
赵析棠陪老爷子站在廊下，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一点点将给他听，望着院中久违的温情画面，轻声对老爷子说：“她终于肯说话了。”
老爷子眯眼看着阳光下的孩子，手中拐杖微微颤动，嗓音沙哑：“这猫来得巧，像是命里注定的。”
赵析棠点头，目光落在莫妮怀中那只安静下来的小猫身上，黑月牙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仿佛懂得回应。这一刻，老宅的风都变得柔软。
“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等你爸回来，让他收小丫头做个义女吧，名正言顺地留在家里，也给她一个身份，从我这儿出去，也免得思丫头再误会。”
赵析棠莞尔。
老爷子口中的思丫头是他的母亲，季思卿。她是位大美人，一位艺术家，有艺术家的敏感多疑，却没有艺术家的宽容清高。
当年赵析棠把赵枫抱回来，这位艺术家人在国外找灵感，不知道从哪个闺蜜口中得知她老公把私生子领回来不说还让大儿子打掩护，当即哭得背过气去，二话不说当即回国，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脱下那十八厘米的高跟鞋砸向老公的脑袋。
好不容易给她解释清楚，她又抱着小小的赵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他实在是可怜，当即就要立遗嘱把名下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他，被家里人极力劝阻才作罢。然后就要给他取名字叫赵卿卿，以前听说取名取父母中的一个字，父母能给孩子挡灾，早产的赵黎卿就是取了母亲的“卿”字才平安长大的，她觉得赵枫有难，更该如此。可赵析棠坚决不同意，这要真叫卿，他以后怎么下得了口……再说以后孩子还要还给唐家呢。
赵析棠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赵枫身上，记忆翻涌。
季思卿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又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立马订了回程的机票，人还没到家，买给孩子的礼物先堆满了半个房间。她总这样，情绪来得汹涌，去得也急，像潮水冲过沙滩，留下狼藉却无人敢言。赵析棠看着那堆满的绒毛玩具、银手镯、刻着名字的项链，忽然觉得疲惫。
季思卿风风火火的回来，这才想起这件事忘记告诉自家老公了，又赶紧折返回去。
令人吃惊的是，莫妮拒绝了。
她离开了，只带走了黑月牙。
季思卿好一通感动，当即又是买买买，最大的，她买了个游乐园。
她郑而重之的将一张游乐园的门票递给莫妮：“希望我们一家人，有一天，能完完整整一起去游乐园看烟花，坐在旋转木马上吃棉花糖。”
莫妮低头看着那张烫金边的门票，指尖微微发颤，红着眼眶重重的点头。
她只是一个孤儿，一个普通到遍地都是的孤儿，她只是刚好凑巧救了一个被她养父绑架的孩子，她从未想过那一次拼命的挣扎，竟会换来一个家，也从未想过自己卑微的生命会被这样郑重地珍视。
她攥紧那张门票，仿佛攥着从未奢望过的光。
但她不可以贪恋，更不可以携恩图报，所以她必须离开。因为爱一旦掺杂了报答，就不再纯粹。
难得的，赵黎卿居然没有聒噪，他安静地站着，看着他们一一话别，这才相信她是真的要走了。
“莫姐……你永远是我最敬佩的莫姐！我，我电话号码永远不变，你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他郑重的拥抱了她最后一下。他从来不觉得她是杀人犯，即便他看到了那样血腥的场面，他也只觉得他的莫姐是英雄，是最牛逼的。
她是淤泥里的莲花，是烈火中的凤凰，现在莲花要盛开凤凰要浴火，他不可以去拦着。
她转身走入暮色，背影单薄却坚定，像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终于挣脱了阴暗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