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逃跑 ...
-
第二天早上李江流睁眼的时候，看见李星平已经收拾好行李，背着个轻巧的背包，正站在门口跟王越香道别。
他赶紧从床上蹿起来，冲到门口，头发都还没理顺：“怎么了这是，你要走啊，哥？”
王越香见他起身：“你醒了啊，小流。厨房里焖着醪糟鸡蛋，洗漱完去舀一碗来吃。你哥哥学校里突然有任务，老师叫他赶紧回去呢。”
李江流狐疑地盯着李星平，显然是不太相信这个说辞：“真的吗？”
李星平努力认真地看向他：“真的，导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去学校。”他调出了聊天记录，在李江流眼前晃了晃，还没等人看清楚就又收回去。
李江流总觉得他没必要给自己看这个。如果是真的话，他这一举动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但当着王越香的面，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本来就到了应该开学的时间。于是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东西都带齐了吧，给你煮的鸡蛋路上吃的也装好了吧。”王越香看向李星平。
李星平点头：“都装好了。”
“那赶紧走吧，别耽误了火车。”
“我送你到路口。”李江流赶紧跟上去。
“不用了，这一来一回挺耽误事的。你刚起来，赶紧去吃饭吧。”李星平摆摆手，表示不用他送。
李江流没听他的。他前脚刚走，李江流后脚就跟上，转头对着王越香说自己送完哥哥马上就回来。王越香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看哥俩走远，眼底是平静的慈爱。
李江流跟在李星平身后半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你生气了吗。”
“没有。”李星平慢了半步，等着他追上自己。
“那你怎么突然要回学校。”
李江流朝后面看了一眼，家门被淹没在群山下，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他想去牵李星平的手，快要碰到的一瞬间，李星平把手揣进了兜里，他做这一套动作的时候头也没回。
李江流突然心里一阵恐慌。他攥紧拳头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只是垂在身侧。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前面一百米就是路口，身后突然传来了狗叫声。哥俩齐齐回头，看见大黑摇着尾巴伸着舌头从身后的路上朝他们冲过来。李星平停下步子，蹲下来接住狗。大黑在他身上兴奋得上蹿下跳。
李江流站在一边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脸色有点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星平摸摸狗头，觉得气氛终于轻松了一点：“大黑，你来送我啊，是不是来送我？”他握着狗的嘴筒子左右摇晃，大黑也听话，任由他动作。
李星平摸了两下就起身，朝着路口继续走。大黑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李江流跟在他右后方半个身位。
“我打的车还没到，我站路口等一会儿。就送到这儿，你先回去吧。”李星平转头主动跟李江流说的第一句话是赶人走。
李江流如遭雷劈，又冷又疼。他心乱如麻，突然意识到李星平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喜欢他的话，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强加和臆想。自己逼着他要回应，自作主张地就替他做出了回答。实际上哥一句这样的话也没说过。
李星平做的那些，不过是对自己的纵容，他从来没有主动向自己迈出过第一步，只是沉默地接受着自己的冒犯。
李江流看着在他身边绕得正欢的狗，突然有点嫉妒它。他深呼吸了两口，鼓起勇气说：“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是我单方面喜欢你，对不起。跟你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们以后还跟从前一样行吗，我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李星平终于正眼看他：“但你现在还是在说。”
“我不说了。”李江流赶紧接话。
李星平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陪你等车来。”
李星平没再赶他走，算是默认。
“哥，你真的开学了吗。”
“明天开学，今天回去。”李星平撒谎连眼睛都不眨。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李江流不知道说什么，就又把这句话说一遍。
“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一辆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李星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大黑想跟着跳进去，被他一把推出来：“大黑我走了，你在家里乖乖呆着，看好外婆和弟弟。”大黑冲着他汪汪叫两声，跟敬礼似的表示自己幸不辱命。
说完这一句，李星平抬头看李江流：“我上车了，你也回去吧。早饭不吃就走这么远，别到时候回去路上走着就晕倒了。”
“哪这么弱。”李江流终于笑了笑，跟大黑站成一列，看着李星平系好安全带，又往上升车窗。
司机正准备起步。李江流突然跟想到了什么似的，追着车走了两步：“你要回来过年吧，哥。”
李星平似乎没听见这句话，汽车一溜烟跑没影了。没听见想要的回答，李江流也没在意。哪有人过年不回家的，李星平肯定得回来。他掏出手机又把这个问题给李星平发了一遍，发完就乐呵呵地跟大黑一路朝家走。听李星平走之前的那话，像是已经原谅自己了。李江流知道，哥哥不舍得对自己真的生气。
开学后就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李江流看到点什么都得拍照给哥发过去。哥哥回得也勤快，似乎真的跟从前一样。
熬过了大大小小的月考，李江流身上的衣服也从短袖变成了羽绒服。李星平说他们室内都有暖气，他一天到晚都呆在宿舍和教室里，这个天气冻不着人。李江流说自己快被冻惨了，裹了不知道多少件毛衣，早上刚到教室，写字的时候手指还是得经历一段激活过程。
李江流说我也想试试暖气。李星平说，那你努力考到北京来。
初雪的那天，李星平照例拍照发给他。雪下得不厚，跟白砂糖似的，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李江流说，哥来张自拍。李星平怼着脸就着无比刁钻的角度来了一张，说，帅吧，允许你献上夸赞。
李江流看得直乐，偷偷摸摸把照片保存下来设置成了屏保。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拿出那张照片看。哥的胡子没来得及刮，但冒得也不多，看起来有点扎手。
他把手指抚上了手机屏幕，在李星平胡子那圈来回划拉，只摸到冰冷电子屏幕。他穿着厚睡衣窝在被窝里，两层棉被松松软软地盖在身上。他把头钻进被子里，因此眼前就剩下了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屏幕上是李星平对他露出有点得意的笑。
此刻所有的事物都急速消失，只剩下李星平笑着的脸。
李江流突然觉得有点想哭。他好想哥，但却见不到哥。在离别之前，他还对哥哥做出了那种事。李江流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那么鲁莽，怎么就不能再等等。他想着想着，心里又突然一松，眼前浮现出李江流虽然生自己的气，但还是心软地关心自己的景象。
为什么冬天这么冷，夜这么长。为什么他和哥之间要隔得这么远。为什么哥不能明白他的心意。他突然有点恨，恨李星平用一种高高在上的长辈般的包容，不断说着你这样不对，你这样是不应该的。
他的这种态度像水一般把李江流表现出来的尖锐都给包裹住，让他无处挣扎，只能感受到一种软弱的无力。
他在这样的情绪中睡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手机，解锁一看还停留在昨天的照片上。
周日王越香看着李江流又回了学校。他书包里背着王越香自己做的香肠，煮好了切成片，拿个饭盒装着，晚上学习累了偷摸来一块。冬天早上起来去上早读的时候天还没亮，一群人走在雾气中，只能看见前面两三米人的背影。
李江流幻想过在这样的雾气中，万一哥哥突然从大雾中朝他走过来，笑着说自己来看看他，给他个惊喜。但宿舍到教学楼之间的路实在太短，每当他走进教学楼，他就明白这样的幻想实在是不切实际。
他无数次在脑海里描摹着哥哥的轮廓，想着等他过年回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他们会像往常那样坐在一起看春晚，面前摆着烧烤架，上面烤着的肉片滋滋冒着油气。电视里放着的喜气洋洋的节目当做背景音，哥哥会把考好的第一片肉夹给他。
想到这的时候，李江流就打开饭盒，往自己嘴里塞一片香肠。总觉得吃着家里带来的东西，自己好像也回家了。
幻想是支撑人活下去的动力。经历了数不清的梦见李星平的夜晚，李江流终于熬过了期末考。踏着黄昏赶上最后一班回家的车，李江流兴冲冲的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已经考完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对话框那头只发来了一个思考的表情和一串省略号。接着李星平说：今年我就不回家过年了，我在学校这边实习，住宿舍挺方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