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自习室的星轨 ...
-
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与去时截然不同。风是暖的，阳光是软的，连脚下斑驳的石板路，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蜜糖色的光晕。陆朝阳没有再牵着林序的手，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近。肩并着肩，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的晃动而轻轻擦过，带起一阵微小的、令人心悸的电流。
他们没有说话。一种饱胀的、甜涩交织的情绪充斥在胸腔，仿佛一开口，那些过于汹涌的情感就会决堤而出。陆朝阳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压不下去的笑意，目光时不时地飘向身侧的林序，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廓和低垂的眼睫，心里像是被柔软的云朵塞满了。
林序则安静得多。他抱着那本《梵高书信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书皮，借书卡背面那暴露的秘密像一团小小的火苗，在他心口持续燃烧着，带来灼热的羞窘，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偷偷抬眼，看向陆朝阳线条流畅的侧脸，阳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那专注望着前方的眼神里，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回到槐安巷，两人在各自院门口停下。
“下午……”陆朝阳开口，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清嗓，“你去画室吗？”
林序摇了摇头：“不去。有张物理卷子要做。”
“那……”陆朝阳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我去学校自习室？那里安静。我的数学作业还一堆没动。”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序。这邀请意图明显，几乎不加掩饰。
林序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陆朝阳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像是夜空中骤然炸开的烟花。“那……两点，自习室见？”
“好。”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各自回了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林序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失控般狂跳的声音。他抬手，摸了摸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看着手中那本《梵高书信集》，又想起借书卡背面那行字，一种混杂着甜蜜和慌乱的情绪，将他紧紧包裹。
下午两点，学校自习室。
周末的自习室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埋头苦读的学生。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深色的长条桌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林序到的时候，陆朝阳已经在了。他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面前摊着数学课本和练习册，手里转着笔，目光却频频望向门口。看到林序进来，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朝他挥了挥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林序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桌子很宽，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给你占的位子，这里光线好。”陆朝阳压低声音说，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林序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物理卷子和文具，默默铺开。动作间，能闻到陆朝阳身上传来的、干净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点阳光的气息。
自习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林序很快沉浸到物理题的逻辑世界里，眉头微蹙，神情专注。陆朝阳看了他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那些令人头疼的数学符号上。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阳光逐渐西斜，颜色从明亮的白金色变成了温暖的橘黄。
陆朝阳被一道函数题卡住了，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林序，对方正流畅地在草稿纸上演算，侧脸在夕阳的光晕里，显得安静而美好。
他犹豫了一下，用笔帽轻轻碰了碰林序的手臂。
林序从题海中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陆朝阳把练习册推过去一点，指着那道题，用气声说：“这个……怎么做？”
林序看了看题目，又看了看陆朝阳一脸苦恼的样子，拿起自己的草稿纸，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开始一步步演算，写下简洁的步骤和公式。他的字迹清瘦有力，逻辑清晰。
陆朝阳凑近了看，脑袋几乎要碰到林序的。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林序的耳畔，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新气息。林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这里，”陆朝阳指着其中一个步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灼热的气流，“为什么用这个公式？”
林序定了定神，尽量忽略耳畔的痒意，用同样低的声音解释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讲完了题，两人都没有立刻退开。脑袋还靠得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和窗外那轮正在缓缓下沉的、巨大的落日。
陆朝阳看着林序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眼睫，和他因为专注而轻抿的嘴唇，心脏跳得飞快。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着他，想要靠得更近，想要触碰那片看起来有些冰凉的柔软。
林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了些许距离，耳根迅速漫上一层绯红。他垂下眼，重新拿起自己的笔，低声说：“……快做题。”
陆朝阳看着他那副害羞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压在喉咙里，带着胸腔的震动，在安静的自习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暧昧。
旁边有同学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林序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埋进卷子里。
陆朝阳这才止住笑，摸了摸鼻子，重新坐正，拿起笔，心情却像窗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绚烂而澎湃。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再交流，各自埋头学习。但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无形的、甜蜜的纽带，将这两个并排而坐的少年紧紧联系在一起。
当时钟指向五点，自习室快要关门时，两人才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走在回槐安巷的路上，晚风微凉。陆朝阳看着身边沉默的林序，忽然开口，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序。”
“嗯？”
“以后……我们都一起自习吧。”
不是询问，是陈述。带着一点点不容拒绝的霸道，和满满的期待。
林序脚步微顿，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看向天际那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又看了看身旁陆朝阳那双在暮色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
许久，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落在了陆朝阳的心上。
光与影，在自习室安静的星轨下，找到了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运行轨迹。
不再逃离，不再抗拒。
只是并肩，向着未知的明天，缓缓前行。
（第二十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