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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陌生的港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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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音乐的午后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短暂的安慰剂，药效过去后，现实沉重的底色依旧分毫未减。
周五的傍晚，天色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秋雨。
放学铃响，同学们归心似箭，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
沈怀序收拾好书包，看向旁边的孟晚舟。他正慢吞吞地将一本厚重的《西方美术史》塞进已经有些破旧的书包，拉链卡住了一角，他低头默默地和拉链较着劲，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我帮你。”
沈怀序伸手，轻易地帮他把书角理顺，拉上了拉链。
孟晚舟低声道：“谢谢。”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
外面的风带着湿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果然，没走几步，细密的雨丝就飘落下来，渐渐变密。
“啧，又下雨。”
沈怀序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很自然地将孟晚舟也罩了进来。
这一次，孟晚舟没有像最初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他只是默默地走在伞下，肩膀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轻轻碰到沈怀序的手臂。
走到那个分别的路口，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更大了些。
孟晚舟看着那条被雨幕笼罩、显得格外幽深的小巷，脚步有些迟疑。巷子里的路灯还没亮起，昏暗而潮湿。
沈怀序看着他那瞬间又有些紧绷的侧影，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雨这么大，要不……你去我家待会儿？等雨小点再走。”
这个邀请来得突然，甚至有些冒昧。说完沈怀序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担心孟晚舟会觉得被侵犯了边界。
孟晚舟果然怔住了，他转过头，看向沈怀序，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无措。
去同学家？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充满了不确定性。
沈怀序连忙补充道：“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出差了。就我一个人。我家离这儿很近，过了前面那个红绿灯就是。”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区，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而且，我昨天刚买了个新的拼图，一千片的，星空主题，感觉你会喜欢。”
孟晚舟站在原地，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他看了看沈怀序真诚而带着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那条阴冷潮湿的巷子，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但……沈怀序的眼睛很亮，里面的光芒像是一种无声的保证。
而且，他说，只有他一个人。
孟晚舟最终低声问，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会不会，太打扰了？”
沈怀序立刻回答，眼睛弯了起来：“绝对不会！我一个人对着那么大房子正无聊呢！”
孟晚舟又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
沈怀序的家在一个管理很好的小区里，干净，明亮。
打开门，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洗衣液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阴冷潮湿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玄关很宽敞，地上摆着几双整洁的拖鞋。
沈怀序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拖鞋递给孟晚舟：“穿这个，新的。”
孟晚舟有些拘谨地换上拖鞋，跟着沈怀序走进客厅。客厅很大，铺着柔软的米色地毯，沙发看起来宽大而舒适，墙上挂着温馨的家庭合照，阳台上的绿植生机勃勃。
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气息，是一种孟晚舟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他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手足无措，像误入别人领地的流浪猫。
沈怀序把书包随意扔在沙发上，走到开放式厨房：“随便坐，就当自己家。喝点什么？果汁？牛奶？还是热水？”
“热水就好。”
孟晚舟在沙发边缘小心地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
沈怀序给他倒了杯温水，又拿出几包零食放在茶几上，然后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离得太近，给他留出了足够的心理安全距离。
“看，拼图。”
沈怀序从茶几下拿出一个巨大的扁盒子，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印着璀璨星空碎片：“我说了吧，你会喜欢的。”
孟晚舟的目光被那一片片深蓝、紫色和银白的碎片吸引。
梵高的《星空》，扭曲旋转的笔触被分解成无数小块，等待着被重新拼合。
沈怀序问：“要试试吗？”
孟晚舟点了点头。
两人将拼图倒在茶几上一个巨大的垫板上，然后开始分拣边缘碎片。
起初，孟晚舟还有些放不开，动作小心翼翼。但很快，他沉浸在了寻找和匹配的逻辑游戏里，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手指灵活地翻找、比对、拼接。
沈怀序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配合着，将他可能需要的那一类颜色的碎片推到他手边，或者在他拿起某一块犹豫时，不动声色地指出一个可能的位置。
他们之间很少有对话，只有拼图碎片与垫板接触的轻微声响，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
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和谐。
时间在指尖悄然流逝。
当窗外路灯亮起，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时，拼图的边框和一部分星空的漩涡已经初具雏形。
“休息会儿吧。”
沈怀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去弄点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或者……我会煮面。”
最后一句，他说得没有底气。
孟晚舟从拼图中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轻声说：“面就好。”
沈怀序眼睛一亮：“行！等着！”
沈怀序钻进厨房，一阵叮叮当当后，端出了两碗卖相普通的西红柿鸡蛋面，上面卧着一个有些过火的煎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其中一碗推到孟晚舟面前。
“可能……不太好看。但味道应该还行，我试过。”
孟晚舟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又看了看沈怀序鼻尖上沾着的一点面粉，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拿起筷子，低声说：“嗯，谢谢。”
面确实味道普通，甚至有点咸。但孟晚舟吃得很慢，很认真，将碗里的面和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面，雨还在下。
两人重新坐回地毯上，继续对付那片浩瀚的星空。
也许是温暖的环境让人放松，也许是持续的安静降低了防备，孟晚舟紧绷的脊背终于完全松弛下来，他甚至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微微蜷起腿，靠在沙发边上。
沈怀序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心里泛起一丝微甜的暖意。
沈怀序轻声说：“累了就说。”
孟晚舟摇了摇头，手指捻起一片钴蓝色的碎片，精准地嵌入了星云之中。
又过了一个小时，拼图完成了大半。
孟晚舟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皮也开始有些打架。他昨晚似乎没睡好，加上今天精神一直处于半紧绷状态，此刻在温暖安静的环境里，倦意终于汹涌而来。
他强撑着又拼了几块，脑袋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沈怀序正准备将一块关键的碎片递给他，一抬头，却愣住了。
孟晚舟睡着了。
他就那样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手里还捏着一块拼图碎片，脑袋歪向一边，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过于清晰的棱角，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毫无防备。
沈怀序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好几拍。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碎片，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沈怀序没有叫醒他，也没有试图移动。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卧室，拿了一条柔软干净的薄毯。
回到客厅，蹲在孟晚舟身边，极其轻柔地将毯子盖在他身上，连肩膀都仔细地掖好。
做完这一切，沈怀序没有离开，而是就着旁边沙发坐下的姿势，靠在柔软的垫子上，目光落在孟晚舟沉睡的脸上，然后又移向窗外无尽的雨夜，最后，又落回到了茶几上那片逐渐成型绚烂的星空拼图上。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雨声、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拼图上那片沉默的旋转星河。
沈怀序看着看着，嘴角无声地向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个雨夜，陌生的港湾和未完成的星空，与身边这个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安然入睡的人。
一切都刚刚好。
沈怀序拿出手机，关掉了刺眼的屏幕光，也闭上了眼睛，就这么陪着他，在雨声和星光里，一起沉入这个短暂却安宁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