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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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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时天已经擦黑,灶房里只剩昏黄的灯泡亮着。
沈确把竹筐往墙角一放,肩膀还带着勒红的酸劲,却先去翻灶台上的米缸:“晚上煮点粥吧,再把中午剩下的咸菜热一热。”
谭酌没应声,背着竹筐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筐沿的竹刺。
沈确回头看他,见他脸色比傍晚在田里时更白,额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灰,忍不住皱眉:“怎么不进来?累傻了?”
谭酌这才慢慢走进来,把竹筐放好,转身去拿锅里的搪瓷杯,倒了半杯凉白开。
沈确凑过去想帮他拧开煤炉的阀门,却看见他手一抖,水洒了些在灶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你到底怎么了?”沈确的声音沉了些,白天的甜意散了大半,“从田埂上回来就怪怪的,问你话也不回,是我刚才扛筐的时候没帮好你?”
谭酌还是没说话,垂着眼蹲下去,用布巾一点点擦着灶台上的水迹,动作慢得像在数布巾上的纹路。
沈确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往上涌,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连句正经话都不肯说?
“我跟你说话呢!”沈确提高了声音,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你是不是觉得我干活笨,帮不上忙还添乱?还是觉得……”
他话没说完,谭酌却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布巾从手里掉在地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慌。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沈确的脾气。
他弯腰捡起布巾,往灶台上一摔:“你到底要怎么样?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装哑巴有意思吗?”
空气瞬间静下来,只有煤炉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谭酌慢慢站起身,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出一个字,只是把刚才没喝完的凉白开往沈确面前推了推,眼神像蒙了层雾,看不清情绪。
“我不喝!”沈确挥开他的手,搪瓷杯在桌上撞出一声脆响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白天在田里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又摆这副脸色给谁看!”他越说越气,想起自己偷偷装的卤蛋,想起扛竹筐时硬撑的疼,觉得这些好像都成了笑话。
谭酌的指尖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却依旧没反驳,只是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沈确站着,肩膀微微发颤。
沈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气又闷,像堵了团湿棉花他明明是想关心,怎么就变成了吵架?可谭酌这副不回应的样子,又让他没法冷静下来。
气头上来时,沈确恨不得转身回房摔上门,可看着谭酌僵在门口的背影,那股火气又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大半。
他盯着灶台上还在滴水的搪瓷杯,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裤缝,刚才挥开谭酌手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他手腕上的凉意,比傍晚的风还要冷。
“我……”沈确张了张嘴,想先说句软话,却见谭酌忽然动了。
他没回头,只是弯腰拿起墙角的竹筐,脚步很轻地往房间走,门框“吱呀”响了一声,又轻轻合上,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确站在原地没动,灶房里的灯泡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他心里忽然有点发空。
明明是他先发脾气,可现在倒像自己被丢下了似的。
不知站了多久,沈确才挪着步子往厨房外走。
经过房间时,他犹豫了一下,停住脚。
里面没声音,连呼吸声都好像被捂住了,静得让人发慌。
他忍不住往门缝里瞥了一眼,昏暗中只看见谭酌坐在床沿,背对着门,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指节绷得发白。
“谭酌?”沈确试探着敲了敲门,声音放轻了些,“粥我还是煮上吧?你早上没吃多少……”
门里依旧没回应。
沈确咬了咬唇,正准备转身,却听见里面传来很轻的纸张摩擦声。
他顿住,又往门缝里看,这才看清谭酌手里攥的是张折叠的纸条,他正反复把纸条展开,又叠回原来的形状,动作机械得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沈确的心跳莫名快了些。
他想起刚才谭酌擦灶台时,指尖反复抠着布巾的纹路。想起他递凉白开时,手一抖洒出的水迹——这些细碎的动作,此刻凑在一起,让他心里忽然有点发紧。
他还想再问,却听见自己房间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沈确回头看了眼谭酌的房门,终究还是转身接起电话。
屏幕里母亲的声音很亮,问他今天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他敷衍着应着,目光却总往隔壁飘。
“对了,确确,”母亲忽然说,“上次让你带的备用药,你记得放在哪了吗?就是治胃疼的那个,你爸说你小时候总犯……”
沈确“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在谭酌房间门缝上。
他忽然想起刚才谭酌手腕上的凉意,想起他攥着纸条时发白的指节,心里那点没散的火气,慢慢变成了说不清的慌。
挂了电话,沈确又站在谭酌房门口。他没再敲门,只是轻声说:“粥煮好了我叫你。”
说完,他没等回应,转身往厨房走,脚步却比刚才沉了许多,他不知道谭酌到底怎么了,但那扇紧闭的门,还有门里的沉默,像块小石头,轻轻砸在他心上。
粥在锅里咕嘟冒泡时,沈确才想起身上还别着微型摄像头——早上出门急,忘了摘。
他拿起手机随手点开,密密麻麻的字瞬间占满屏幕:
“怎么一直拍灶台啊?刚才是不是听见吵架声了?”
“沈确呢?谭酌呢?镜头挪一下啊!”
“别只拍粥啊!想看两个小朋友互动!刚才是不是闹矛盾了?”
沈确的指尖顿了顿,才想起刚才在灶房发脾气时,摄像头一直开着。
他下意识想关掉,手指却悬在屏幕上方——要是关了,母亲肯定又会发消息问东问西,可现在这满屏的疑问,又让他心里发堵。
他没敢看弹幕,把手机揣回兜里,端起煮好的粥往谭酌房间走。
碗沿的热气熏得他鼻尖发痒,刚才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点出来,明明是他煮了粥来哄人,怎么倒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走到房门口,他又停住了。
里面还是没声音,连刚才的纸张摩擦声都没了。
沈确攥着碗沿,指节被烫得有点发红,却没松手:“粥煮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依旧是沉默。
沈确的火气彻底上来了,他把碗往门口的小桌上一放,碗底和桌面撞出一声响,粥溅出几滴在桌布上。
“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些,带着没压住的委屈,“有话就说,有气就撒,躲在里面算什么?”
房里还是没回应。
沈确盯着那扇关闭却没上锁的门,胸口起伏着,却没再说话。
他想起白天的谭酌再对比现在这冷冰冰的沉默,心里又气又酸。
他攥着拳头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踢了下门后的木凳,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谭酌不领情,他也没辙。
来到客屋,他掏出手机,弹幕还在滚:“刚才是不是沈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啊……”
“谭酌怎么不说话?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别吵架啊!两个小朋友好好的!”
沈确看着这些话,心里更烦了,干脆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桌上。
他躺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耳边总想起谭酌刚才往门外退时的眼神,还有他攥着纸条时发白的指节。
火气慢慢退下去,可那股说不清的慌又涌了上来,谭酌到底在躲什么?他刚才是不是真的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