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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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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超市出来时,天空不知道何时飘起了小雨,落在江新黑色的毛衣上,就像白砂糖一样。南方的湿冷,是渗进骨头的冷,是风乍起也吹不散的潮湿。
江新缩了缩脖子,哈了一口气在手心里取暖,他戴上头盔准备离开,突然被林梅叫住了。
“十二,门口有伞,别淋雨。”林梅小跑到门口,抓起旁边的塑料雨伞走过来。
“没事阿姨,隔壁就到家了,还打什么伞?您赶紧进去,外面冷。”江新把车钥匙插进孔里,正准备把车开到自家门口时,林梅的声音在空气中继续飘过来。
“小十二,我家阿初就麻烦你了。”
小雨淅淅沥沥越来越密集,像细线一样交缠在眼前,模糊了江新的双眼,但他仍能注意到林梅无助的眼神。
江新愣神一瞬,随即抬头,承诺道:“嗯,交给我吧。”
这一声承诺,可以说是习惯。
小时候两家人经常互相帮衬,双方父母只要一方忙碌时,另外一方父母就顺便帮忙接送小孩上下学,给孩子做饭,辅导功课。
对江新来说,曾经何之初就像家人一样亲近,那时候他觉得有一个兄弟,比有一个妹妹要好玩得多了。每次惹哭江熹微,她就告状,害自己被揍一顿,但是何之初从来不会告状,也不会被他惹哭,所以他喜欢跟何之初一起玩,有时还特意不带江熹微。
但是,他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上了大学之后,何之初就跟他渐行渐远了?
江新很少思考这么深度的问题,他的世界一直都很简单,只有收租、游戏和运动。
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什么。回到家后,他脱掉已经有些湿润的毛衣,走进浴室,打开阀门,热水哗啦啦地冲刷着身体,一天的疲惫瞬间被洗掉。
没过多久,浴室里弥漫着一层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林梅的话又开始浮现在他脑海里。
“阿初家里有五个空了的安眠药瓶子,这周过去,发现他抽屉里面还有一瓶才开没多久的。”
江新一边搓着头发的泡沫,一边思考,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何之初要靠吃药才能入睡的事,只是没想到何之初现在还在继续吃,他上次给何之初讲睡前故事,那人不是睡得很熟吗?
难道讲故事也没用?而且,除了失眠外,何之初还受伤了?
“上周我在他家里的垃圾桶,发现一块带血的纱布,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从来不跟我们说。”
“十二你知道吗?我这个星期整宿整宿睡不着,我真的害怕他出事。”
林梅的话持续浮现在脑海中,江新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还是放不下何之初。
他索性穿上外出的衣服,戴好帽子围巾,抓起车钥匙就出门,经过阿强大排档时,江新停下脚步。
“哟,小十二,这么冷呢?吃点宵夜吗?”阿强一眼就注意到江新。
“强哥,帮我打包两份虾粥,两份炒粉,快点哈。”
“好嘞,坐那等着吧。”
现在还没到深夜最忙碌的时候,江新没等多久就拿到餐,他摸了摸滚烫的包装袋给自己取暖,飞一般跑到停车场。
江新看了一眼停了一星期的白色奥迪,上次开的时候也是给何之初送宵夜呢,他跺了跺脚取暖,一把拉开车门钻进车里。上车后第一件事先打开暖气,直到车内的温度开始上升后,他才缓缓启动车辆。
从城中村去何之初的公寓,大概要半个小时。晚上从老城区跨越新城区的车辆很少,江新一路畅通无阻,半个小时后,白色奥迪稳稳停在公寓路边的停车位。
他穿上外套,拎起外卖盒子,驾轻就熟地往大门的方向过去,才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往商铺的方向过去,买了一杯热咖啡。
江新拎着热咖啡暖手,走到小区大门,看到门卫坐在封闭的门卫室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叩叩叩。
他轻敲响门卫室的窗口,门卫抬头看他一眼,江新笑眯眯地把咖啡过去。
“大哥,还是你值晚班呢,我来找A栋1025的住户。”
“又是你啊?”门卫接过咖啡,打开闸门,说,“进去吧,他好像才回来没多久。”
“好嘞,谢谢哈,值班辛苦了。”
“没事没事,去吧。”
江新凭着他常年混迹城中村的社交技能,轻而易举地混进何之初的公寓。他轻车熟路来到A栋,和他一起等电梯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本来低着头看手机,忽然嗅到什么气味,抬头瞥了一眼江新。
江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提着袋子晃了晃,笑着问女孩:“是不是很香?”
“诶?是啊。”女孩猝不及防,没想到心里话竟然被问出口,反而更加坦坦荡荡了,“这是哪里的外卖?”
“这个呀,是阿强大排档的,”江新开始攀谈,“不过不在这附近,在老城那边。”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两人同时上去,女孩按了十楼,转头问江新:“你去几楼?”
“一样,都是十楼。”
女孩点了点头,看着江新手上的外卖盒子,忍不住感叹:“啊,真的很可惜了,这边竟然没有。”
“这边很少能看到大排档了。”江新附和一声。
“是啊,这边没什么吃的。”
“要不,下次我过来给你带一份?”江新试探着问。
“诶?可以吗?”
“可以啊,顺手的事。”
两人走出电梯,真的顺手交换了微信。
江新放好手机,指了指走廊的右边,说:“我走这边。”
“我也是。”女孩惊讶道。
江新挑眉一笑,回应道:“这样啊,太巧了。”
心里却想着何之初竟然有这么年轻漂亮的邻居,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忽然前面一扇门突兀打开,两人同时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江新眼前。
“阿初!”江新挥着外卖盒打招呼,随即小跑上前,还不忘回头跟女孩告别。
何之初的目光集中在女孩身上,直到女孩走进1021,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江新身上,问:“那是你熟人吗?”
“什么熟人?不是你邻居吗?”江新说着就推门自然而然走进室内,留何之初在门口。
何之初看着江新进去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然而转瞬即逝,马上恢复淡淡的神情。
他关上房门,走回室内,故作疑惑:“你怎么来了?”
“你刚刚准备出门吗?去哪里?”江新一边摘下帽子,一边问何之初。
“嗯,准备出去吃饭。”
“正好,别去了。”江新放下帽子,坐在沙发上,一脸得意地看着何之初,“给你带了阿强家的粥和炒粉。”
何之初在江新对面坐下,摸了摸外卖盒子。
“冷了吧?”江新也上手,正好碰到何之初的手,何之初不动声色地避开。
“我拿去热一热。”何之初起身,拎着外卖去厨房,掀开一点盖子,直接放进微波炉里面加热。
江新很怕冷,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何之初加热完所有的食物后,江新几乎靠着沙发睡着了。
“江十二?”何之初喊了他一声。
“嗯。”江新缓缓睁开双眼,“差点睡着了。”
“累了就在家休息,大晚上过来找我干什么?”何之初递筷子给江新,漫不经心地说。
“没事,”江新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炒粉,继续说,“上次给你讲了故事,还没问你效果怎么样?过来关心关心你。”
与此同时,何之初喝了一口虾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啪的打开电视,屏幕上是综艺面画,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淹没了江新刚刚的问句。
“阿初,”江新再一次呼唤何之初,何之初果然抬头看他,江新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还会失眠?”
“江十二,我跟你说过了,我是医生,这只能通过吃药改善。”
“但是上次没有吃药不是也睡着了吗?”
“难道你要一直过来给我讲故事吗?”何之初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新,像磁铁一样吸引对方的目光。
江新无处可逃,与何之初沉默对视着,两人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继续吃什么,只有电视里传出来的背景音。
“可以啊!”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新打破了沉默。
何之初挑了一下眉,目光里充满难以置信的意味。
“你现在总是,”江新低头夹了一只虾放进何之初的碗里,继续说,“有什么事都不和人说,你别忘了,我们以前是犯了错一起承担的关系,这点小事算什么?”
何之初看着碗里多出来的大虾,淡淡地说:“是你犯错。”
“什么?”
“是你犯错了,我们一起承担。”何之初纠正他,“我没有犯错。”
“我知道,你是三好学生,可以吧?”江新笑了一下,“你都替我背锅的。”
吃饱喝足后,江新舒服躺在沙发上,何之初收拾完垃圾,踢了一下沙发上的江新,说:“你要不先洗澡?”
“我洗过才来的,”江新懒洋洋地说,“一会儿给我一套睡衣就行了。”
“那我去洗澡了。”
“嗯。”
躲进浴室的何之初才终于放松下来,天知道和江新待在一起时,他的心跳快得仿佛要离家出走一样。
他第一步计划就像他想象的一样完美,母亲守不住秘密,只能找江新商量,江新放不下他,接下来肯定会处处关心自己。
越在意一个人,就越容易产生患得患失的心理,这是他计划的第二步。
何之初一把擦去氤氲了雾气的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很好,现在看起来非常冷静,没有任何异常。
他擦着头发走出去时,躺在沙发上的江新已经睡着了,江新这种没有任何烦恼的人,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何之初蹲在沙发上,盯着江新的侧脸看,江新只是不爱学习,但绝对不是什么坏学生,反而一直品学兼优的自己,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嗯?”江新的睫毛忽然抖动几下,随后缓缓睁开双眼,双眼对焦几秒后,才看清何之初熟悉的面庞,“我睡着了?”
“嗯,”何之初起身,拿出一套新睡衣扔给江新,“忙什么?这么累?”
江新接过睡衣,毫不避讳直接在沙发上换起来。
“这周请了个师傅修管道,我帮他跑腿买材料,每天蹲着偷师,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江新说着话的功夫就换好睡衣,何之初不动声色避开,回到卧室吹头发,根本没有留意江新后半段讲了什么。
江新先何之初一步跳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见何之初还在吹头发,他掏出手机,搜索合适的睡前故事。
何之初从镜子里看到江新已经躺下,他摸了摸头发,感觉差不多干了,便放下吹风机,收拾好明天上班要用的东西,准备工作都做完后,他才回到卧室。
“你睡里面吧?”何之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江新说,“我明天比你早起床,睡里面不方便出来。”
“诶?我才睡暖了这边的被窝啊!”江新嘴上抱怨着,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里面挪了挪。
“少骗人,”何之初掀开被子,说,“才几分钟,你以为你是火炉吗?”
“那是不是比一开始要暖嘛?”江新撑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何之初。
“并没有。”何之初避开江新的目光,一把拉起被子盖到脸上。
“都说别盖这么严实了,”江新低头,无奈地上手拉开何之初的被子,“你就不会呼吸不过来吗?”
他碰到被子的瞬间,何之初不动声色偏了一下头,再次转过来时,刚好对上江新得意的眼神。
“是不是舒服多了?”江新没指望何之初回答,反而躺下,拿起手机,继续挑选故事。
何之初关了外面的灯,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他瞥了一眼江新,漫不经心道:“别找了,继续念上次那个吧。”
“听过的不腻吗?”江新问。
“嗯,没事,反正也忘了。”
“好吧。”
江新找到上次的故事,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等到月亮挂上了天际的时候,夜莺就朝玫瑰树飞去,用自己的胸膛顶住花刺。她用胸膛顶着刺整整唱了一夜,就连冰凉如水晶的明月也俯下身来倾听。”
江新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夜里听起来尤为性感,何之初的注意力都被江新的声音所吸引,故事的内容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