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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林墨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却不甘心就此罢休的野兽。季梧秋那句冰冷的宣判,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他试图构建的、扭曲的“共鸣”与“理解”。他脸上那病态的兴奋和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沉的、被戳破本质后的羞恼与不甘。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幽暗的火苗并未熄灭,反而因为计划的受挫而燃烧得更加扭曲、更加专注地钉在姜临月身上。

      头顶的惨白灯光无情地倾泻,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抽搐都照得清晰无比。镣铐随着他无意识的、轻微的动作,发出冰冷的、单调的金属摩擦声。

      季梧秋不再看他。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记录本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纸张边缘,看似专注,实则全部的感官都如同高度灵敏的雷达,锁定着身旁姜临月的状态。她能感觉到,在姜临月说出那番清晰有力的回击之后,她周身的气息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紧绷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冰层,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坚实的……平静。一种风暴过境后,瓦砾被清理,地基显露出来的平静。

      然而,林墨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的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尽管被禁锢着,却依旧试图摆出一种掌控谈话节奏的姿态。他的目光,如同黏稠的油污,再次缓缓滑过姜梧秋受伤的手臂,最后,牢牢吸附在姜临月脖颈的纱布上。

      “疼痛,也是一种强烈的感官输入,不是吗?姜法医。”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不适的、平直的语调,但底下潜藏着更深的恶意,“当利器切割皮肤,当窒息感压迫气管……这些原始的、强烈的信号,会冲刷掉很多虚伪的、社会赋予的‘感觉’。它会让你更接近……真实。生命的真实,就是痛苦与消亡的过程。”

      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进行一项学术观察:“我很好奇,当你感觉到布带勒紧,感觉到空气被剥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那些你解剖过的、冰冷的尸体?还是……某些更遥远的、属于你自己的……记忆深处的恐惧?”

      这话语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试图钻入最隐秘的伤口。他在试探,试图找到姜临月心理防线上可能存在的、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的旧伤。

      姜临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很轻微,但季梧秋注意到了。她自己心底也因林墨这恶毒的试探而泛起冰冷的怒意。他不仅在亵渎受害者,更在试图亵渎临月所经历的痛苦。

      然而,姜临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任由林墨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和话语在空气中悬浮、发酵。这种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强大的、不为所动的力量。

      几秒钟后,她才缓缓抬起眼,看向林墨。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极致的、如同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菌般的冷静。

      “我在计算。”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计算你手臂用力的角度和力度,计算布带的材质和韧性,计算我残存的气息能支撑多久,计算……反击的最佳时机和位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墨此刻被镣铐束缚的手腕,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嘲讽:“看来,我的计算比你预想的要准确一些。”

      林墨的瞳孔微微收缩。姜临月没有落入他预设的情感陷阱,反而用他最欣赏的“理性”与“计算”,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这让他感到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挫败与……更加扭曲的兴奋。

      “精彩!”他几乎要鼓起掌来,如果不是被镣铐限制的话。“果然!剥离了那些无用的情感冗余,剩下的就是最纯粹的逻辑与生存本能!我们……”

      “我们不一样。”姜临月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我的计算,是为了生存,为了制止暴力。你的‘计算’,是为了满足你病态的幻想和掌控欲。这是本质的区别。就像手术刀在医生手中是救人的工具,在你手中只是杀戮的凶器。”

      她再次将他的扭曲逻辑与自己的职业行为划清了界限,而且是用对方无法反驳的、基于事实的类比。

      季梧秋紧绷的下颌线,在听到姜临月清晰有力的反击时,微微松弛了一丝。她甚至没有转头,只是目光依旧落在记录本上,但左手指尖那无意识点着纸张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种无声的肯定与支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林墨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精心编织的语言罗网,在姜临月这种近乎“物理”层面的、基于事实的拆解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引以为傲的、能够搅动常人情绪的心理操控术,在眼前这个女人面前,仿佛撞上了一堵由绝对理性和坚定意志构筑的铜墙铁壁。

      他不甘心。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季梧秋,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

      “季顾问,”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种假惺惺的惋惜,“你看起来消耗很大。愤怒,担忧,还有……那种强烈的想要保护什么的欲望。这些情绪,像沉重的枷锁,会拖慢你的脚步,模糊你的判断。尤其是在面对……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时。”他刻意加重了“我们”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姜临月。

      他在故技重施,试图再次挑拨,将季梧秋的情感渲染成弱点,将姜临月再次拉入他那边的阵营。

      季梧秋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映不出林墨试图点燃的任何火焰。

      “你说得对,林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有想要保护的人。这让我愤怒,也让我……更加清醒。”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直直刺入林墨那双试图隐藏慌乱的眼底。

      “正是这种‘想要保护’的念头,让我能更清晰地看穿你的本质——一个不敢直面生命复杂性,只敢通过毁灭来获取虚假掌控感的懦夫。你嘲笑情感,是因为你从未真正拥有过,也无法理解它所带来的力量。”

      她的目光短暂地与姜临月交汇了一瞬,那一眼,快如闪电,却包含了千言万语。是确认,是同盟,是超越一切言语的联结。

      “你的‘寂静’是死亡的寂静,是虚无。而我们的‘噪音’……”季梧秋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是活着的证明,是之所以能将你这样的人绳之以法的原因。”

      林墨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季梧秋没有给他机会。

      “你选择在姜法医隔壁作案,不仅仅是为了挑衅,更是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她的存在,她的专业,是对你那种扭曲‘艺术’最彻底的否定。你害怕这种否定,所以你想玷污它,想把她拉低到你的水平线上。”季梧秋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一字一句,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但你失败了。你不仅失败了,你的行为,反而让她……让我们,更加清晰地确认了彼此所要守护的东西。”

      审讯室里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林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脸上那种扭曲的兴奋、刻意的从容、恶毒的试探,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种灰败的、被彻底看穿和击败后的空洞。他试图构建起来的所有逻辑堡垒,都在对方联合起来的、清晰而坚定的反击下,土崩瓦解。他不仅没能污染她们,反而成了她们关系加固的催化剂。这个认知,比任何法律上的惩罚,都更让他感到绝望。

      他不再看她们,目光失焦地落在桌面上,仿佛那里有他无法理解的、关于“情感”与“联结”的难题。

      季梧秋和姜临月也没有再说话。

      任务完成了。不仅仅是审讯的任务。

      她们静静地坐在那里,在惨白的灯光下,在记录仪稳定的红光注视中,在失败者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里。

      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安宁,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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