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少女与杀手 ...
-
海崖边，丛林茂密，菊花满径。
一个少女提着淡蓝色的衣裙飞快地奔跑着。
娇嫩的脸上早就渗满了汗珠，脚下却像抹了油似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的景象都迅速由远及近，掠过眼前，转瞬之间，又统统被甩到了身后。
一边跑着，她还一边时不时地朝着身后看看。
还好没有追上来。可是……不会吧？传闻中的“清涟飞霜”龙修，竟这样轻易就被她甩掉了吗？难道传闻真的言过其词了，那也太没意思了吧？
故意放慢了些速度，她放眼朝着身后望去，数里远近的山路上空空荡荡，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虽然担心被抓住，但是就这么轻易逃脱了，她反而觉得奇怪。
就算是一个轻功一般的人，也不会轻易就被自己甩下好几里。
又跑了一阵子，她终于停下了脚步。眼看着后面真的半晌都没有人追来，她正打算要转身往前走，这一转身，却愣住了。
参天古松之下，一人倚树而立。乌发垂肩，身穿玉色的锦袍，眼澈如水，气定如山。
“你是何人？为何易容成小姐的模样？”语声不大，语气也不严厉，神色优雅，语调温柔，听起来甚至有些像是好友寒暄，可是那少女听来，却背后一凉。
“你……你真的是龙修？”那少女却像是对眼前这个人很是好奇地样子，直直地看着他问道。
少女的年纪很轻，应该是和小姐差不多年纪，晶莹的脸庞，娇艳的樱唇，假面还没有卸下来，若不是心中有数，他根本看不出来。
微一沉吟，那人道，“姑娘，你以为莫苑是你可以随便进进出出的地方吗？究竟是何人派你来刺杀公子？”
那少女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真的是龙修吗？江湖上不是都说你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吗？怎么……”怎么一点杀气也没有呢？看起来还很温和的样子。
龙修摇了摇头。这少女似乎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虽说并不是她对公子下的手，然而她潜入莫苑到底意欲何为还是个疑问，更何况，或许她和刺伤公子的人有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少女看见龙修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我告诉你！”心中一惊，少女灵光一现，“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刺杀你们公子吗？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放了我。”
“哦？”这一句倒是大大出乎龙修的预料，终于是走上前几步。
少女抿嘴一笑，正要开口，龙修的鼻端忽然就嗅到她袖管里发出一阵幽香，如兰似麝。
有毒！
“别动哦，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龙修面色如常，神态平和，却是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少女这才大大地松一口气。据说龙修可以随时随地化气为剑，并且，他出剑极快，死在他手里的人，别说自己是怎么死的，更有甚者连自己究竟是被谁杀死的都不曾知晓。
所以，他才有了“清涟飞霜”的别号，快、冷、无痕迹，便是他杀人的特点。
那少女见他真的不动了，便“咯咯”笑着跑开来，跑到了一棵繁花似锦的桃树下，笑道：“我的毒，一个时辰以后才能散哦，你就站着吧！不过，我倒真不希望你是龙修，如果‘清涟飞霜’的龙修是你这么差劲的，那还真是一点都不好玩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她似乎还是有些忌惮。又回头确认般的看了一眼，她立刻展开身法，朝着海滩奔去。
待那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龙修方才踱步往前走了走。
十五六岁、极绝的轻功、易容术、麝兰奇毒……
看来，那少女是鬼牙无疑。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发散成柔和的光圈，一圈圈地透过帷幔照进临海而建的阁楼之中。
斑驳的光点晃悠悠地跳动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愈发显出清净之气。
昨夜的寒气似乎还未散尽，阁楼内熏香淡淡，苦茗清幽。
一男子身着宽大柔软的青袍，正坐在榻前，对着一盘棋轻轻皱着眉。
一夜未歇，他的脸上却不见愁容，眼神平静沉稳，虽然皱着眉，嘴边却轻轻勾着一抹笑容，让有些清冷的阁楼一下子生动起来。正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锨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奇怪的是他面对的那一盘棋。
别人都是黑子与白子对弈，此人的棋盘上却只见白子不见黑子。他的手中拿着一粒白子，凝思了很久也迟迟没有落下。
忽然，阁楼中的帷幔被一阵疾风吹起，一玉袍男子已经立于榻边，“公子，不出你所料，那少女果然是鬼牙。”
“龙修，你来看看，这一子棋究竟该下于何处。”榻前的男子却还是专注在棋盘上，淡淡道。
立在旁边的龙修微微低下头，脸上却有些苦色，“这棋……”
静默良久，男子终于落下了子，却是淡淡地轻叹，“诺儿就喜欢这样下棋，没想到，还真的很难。”
“公子，你的伤……”龙修却正好看见男子手臂上的依稀的血迹。
“不要紧，”那公子站起身来，原本柔软清澈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你追到那个女孩了？”
“追到了，只是她什么都不肯说。公子，鬼牙会冒充小姐接近你，莫非刺伤你的是子墨邪的人？那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男子坚定的声音截断了龙修的话，“找到诺儿了吗？”
“小姐……真的还在城里吗？”她还能去哪呢？离开了莫苑，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不就是于风楼吗？可是停在于风楼旁等她的兔子马车没有接到她，他在城内寻遍也不见她的踪影。
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男子望向那片洁净无尘的天和海。
和煦的阳光透过丝帛的云缎，洒落在房间里，照得他俊朗的脸庞棱角分明，却也让他眼中的那抹哀伤无处可藏。
那阳光明明是温暖的，可是他心中的那抹凛冽的冷气依旧不曾消散，固执的停驻在最深的角落里。
轻轻的风吹过，零落了他额头的碎发，迷蒙了他的双眼。
就是那么轻易地看着海水透彻的那抹蓝色想起了那张清澈的脸庞。
“诺儿……”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剑眉微皱，星目含忧。如斯城中，一如往常。
夕阳的余晖洒在天与海的交界处。
海边，浅滩，劲浪拍岸，渔船回港。
一篓篓金一篓篓红的鱼儿活蹦乱跳地从渔船上被抬下来，在海边捡贝壳的孩子们见了，不禁欣喜的拍着手跳起来。
一蓝衣少女却仿佛与这一刻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海蓝得透彻，浪花推着波涛，缓缓投入清浅蓝天的怀抱，而她，就一直举目眺望着，明澈的眼光好像凝滞了一般。
海中央的这座城市，粉的桃花，白的梨花，满树的木棉，爬架的紫藤……各种色彩的花儿旖旎地开放着，妆点着那片蔚蓝的海。
走在海边，一卷一卷的海浪拍打在沙滩之上，早已将脚下的鞋子沾湿，少女却依然只是遥望着远方。只见她的皮肤雪白水灵，吹弹可破，一身海蓝色的衣裙被携着咸涩的海风吹起，清澈灵透，吹得齐腰的乌黑长发随风轻扬。
明媚的阳光自如斯城的背面洒进来，投影在她纯净乖巧的容颜上，薄如蝉翼的睫毛染上金黄的光晕，轻轻颤抖着。她像是累了一般的坐在沙滩上，双手撑着脑袋，任凭涨上来的海水淹没了她的裙角，那样子，好似一朵面对阳光仰着脸的葵花。
记得爹还在的时候，总是把她抱着，指着那把用绿冰蚕丝做弦的琴，“诺儿啊，你说那把琴应该给什么样子的人呢？”
“当然是弹得好听的人了。”她搂着爹的脖子，闪着晶晶亮的眼睛回答道。
爹用腮边的胡子蹭得她咯咯地笑，复又问她，“那诺儿觉得什么样的曲子好听？”
她扑腾着小手躲开爹的呵痒痒，“让诺儿听得高兴的啊！”
“好，那我们就去找一个让诺儿听得高兴的人。”
……
自她出生以后，每一把冰弦琴的主人都是由她挑选的。年幼的她其实根本听不出琴声的好坏，甚至根本不明白那把冰弦琴的价值，只是把每一届的试琴大会当做一个游戏，一个，爹爹给她玩的游戏。
可是，至今，爹娘故去已经七载有余……
蓝衣少女陷入沉思之时，海滩上的热闹欢腾也渐渐退去，天色就快要归于黑暗了。
而入夜以后，海边就会得冷和危险起来。
“喂，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身后的声音是在跟自己说话吗？蓝衣少女回过头看了看。
只见那个手里拿着剑的灰衣少年低着头好奇地看着孤单一人的她，“你怎么还不回家去？天黑了你就不怕掉进海里啊？”
蓝衣少女看了看他，半晌才摇了摇头，木然的样子。
灰衣少年更是奇怪了。他从于风楼里出来，本想来这沙滩看看风景，原本还满心疑惑着那个喝酒的人说的“花见花开”的莫小姐，这会却又见到这么个奇怪的少女。如斯城，地方怪，人也怪！
灰衣少年干脆蹲下身子问她道，“你不会是没有家吧？可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啊，你一个人留在沙滩上干什么？”
蓝衣少女被这么一问，仰起头看了看天空，“看月亮啊，海上生明月，一定很好看的。”眼神却盯着天空发愣，少女的声音清甜无邪。
“海上生明月？”少年看着少女憧憬的神色，不由得也抬着头望着天，“可是这月亮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啊？”说着，他也干脆坐在了被海水打得湿漉漉的沙滩上。
蓝衣少女却没有立刻回答少年的问题，只是一直抬着头望着，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哥哥说，从月亮上能看见世界的另一面。”
“世界的另一面？”灰衣少年发觉眼前的女孩有些古怪，却也让他愈发好奇起来，他收回仰望天空的眼光，凝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