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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行夜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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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虽不知道安魂草，但九婴先前便说他来过，想来便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只是那时候他索要安魂草为何，带走如此多安魂草又是为何？
将军思考片刻道：“你说那时是有人跟我一起来的，那人是谁？”
“怀夜。”
将军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名字，只是当真正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楞了一下。
当然有很多原因会是怀夜，比如同出一族，比如他对于这个名字奇特的感情，比如当年是怀夜救了出逃瀛洲的那些人……
那些人当初要逃出瀛洲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贫瘠，而是因为岛上有九婴吧，有这么个模样凶恶的大妖怪待在岛上，又喷火又吐水的，看这洞口光秃秃的，显然也是被九婴烧掉的，也难怪那些人惧怕。
将军前前后后想清楚了很多，这才继续问：“那时我们为何要采安魂草？”
“俺哪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你们那时说要救人。”
取安魂草当然都是为了救人，只是一下子几乎取走所有，那只能是救许多人，安魂草的本质是安魂，不过是让魂魄安然于归、和顺安宁，不再暴戾，这只对死前身心承受巨大伤害的灵魂有效，是怎样大规模的伤害使得他采走了那么多的安魂草呢？
将军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从前听过的、后来又听韩澹讲过的那个故事：“有传怀夜手持一物，旁人未能一睹其貌，唯觉应以白昼之日状之，而后万魂归，人命安，天下动容。”想来怀夜手里拿的便是这安魂草，效用倒是对的上，想来只是世人皆有夸大，对怀夜心存敬畏，又不识安魂草，才会如此传说，只是时间上差一些，怀夜想来是救那四十六人时上的瀛洲，曲埠之战是在之后，那时的怀夜怎么知道要采那么多安魂草？
只是将军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那后来怀夜呢？”
九婴盯着将军看了看，半晌后笑道：“俺虽不甚清楚当年的事，只是却也听过不少传言，细想之下，他当然是已经死了的。”
这是将军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也是第三次得到同样的答案，将军问过人、神、妖，得到的都是怀夜已死的答案，只是连他也说不清他为何要问这么多次，而无论他收到多少次回复，在他心里仍然认定了怀夜没死，只是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认定呢？
大约他从前认识怀夜，与怀夜同族且是朋友，似怀夜这般优秀高洁的人，自然会令人印象深刻，于是，他便暗自期待着，这个与他共度那段失忆时光的、又伟大美好的人会一直活着。
只是他到底还是死了，虽然将军不愿承认，但那个救了天下诸多性命的怀夜，兴许当真是已经死了。
没有在意将军的沉默，九婴又道：“他那时虽算不上厉害，但俺在这儿待了五千多年，也只真正败在过你俩手上。”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怀夜，“你们那时也有她的狠劲。”九婴指了指思淼，“只是却比她傻多了。”
将军并不在意九婴说自己傻：“这么说，您知道我从前是谁？”
将军这话一出，连黎清思淼都紧张起来，九婴拉长了声音道：“没错，俺知道哦……”九婴笑的无比畅快，“只是你戳了俺两个大窟窿，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还疼着呢，俺为啥要告诉你？”
将军觉得，听到这个回答时，黎清思淼仿佛松了口气，九婴笑道：“你现在既已成了天上那位的将军，便老实做个将军，何必在意从前是扁是圆？”
九婴的意思同王奇差不多，将军想了想道：“可我很在意怀夜。”他又顿了顿道，“我还是想知道。”
将军简单的给思淼疗了伤，然后便告别了九婴，返回无名村庄，这还是思淼提出来的，刚恢复一些便提出要回去。将军探查过，果真如九婴所说，那毒已经沁入肺腑，十分难治，只是思淼本人不甚在意，大约在她心中，要救的人的性命比她自己要重上许多。
将军看了看旁边也受了不小伤的黎清，想来那人的性命也要重于黎清。
这一次将军没有着力欣赏外头的景色，只是加紧赶路，间或关切一下思淼的伤势，他也很想快些赶回去，他想见一见店主，见一见这个叫做怀夜的人。
回去的路上将军在路过的村庄又买了几个豆饼，那时已近傍晚，村里偶有蝉鸣蛙叫，只是在接近村子时，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三人回到无名村庄已是深夜，将军在门口摸了摸那头卖乖的毛驴，便将豆饼扔给了它，毛驴叫的可欢，摇着尾巴撒了会娇，才哼哧哼哧的吃起来。
三人走着寂静昏暗的小径回到客栈，店主仍旧坐在门口，不知在看着什么，门口那盏格格不入没点蜡烛的灯在风中晃了晃。
黎清思淼同店主问了声好便立即回房休憩了，他们仍然进的是同一间房，店主冷着脸并未说话，将军走过去，盯着店主看了良久，他这才发现店主神魂微弱，只是看不出来是几魂几魄，似乎极为驳杂，而将军对那些魂魄全然没有感应。
店主身上的并不是将军的丢了的那一魂一魄。
可将军并未太过失望，在无名村庄阴冷漆黑的深夜里，他坐在了店主旁边——那原本阿南坐的地方，黄狗照旧很讨厌将军，翻了个身，还是拿屁股对着将军。
将军向来沉稳内敛，怀夜冷漠自持，只是坐在怀夜身旁的将军感觉没来由的心安，以至于将军讲起了一些他原本绝不会说出口的话：“我忘掉了一些东西，而我现在发现那是很重要的一段记忆。”
店主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将军也不恼，反倒不如说店主这样的态度才令人放心：不多说话，不做评价。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你说，当年怀夜是怎么知道，曲埠之战后死伤无数，事先准备好的安魂草和少主南疆一同去救人的呢？”
将军本不期待有回答，一来店主本性如此，二来这也确实不是店主能知道的，可店主回答了将军，虽然语气中带着重重的嘲讽意味，店主道：“因为他去了瀛洲两次，第二次带走了安魂草。”
这样就全部对上了，只是这些店主是如何知道的？不过将军细想一番，也确然只有这个答案解释的通，想来店主也是听了那些故事后推测的，只是九婴那时没有说过，将军便就认为只去了一次，是这观念先入为主才使得他没有想通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么看来，他去跟怀夜一同去的便是那第二次了。
也难怪他冥冥之中还记得如何去瀛洲，只是店主怎么就知道安魂草就在瀛洲呢？这样想着，将军就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因为我也去过瀛洲。”漆黑的深夜里，无名村庄里无月无星，透着股阴森意味，店主昂着头半分好脸色也没给，但还是将答案说出，叫人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将军当然不会惧怕黑夜，他眼神明亮，很快想起九婴说过的“从前不知死活之人”，那人会否就是店主？他要用安魂草救阿南，而他自己则被九婴所伤变得神魂微弱。
这解释合情合理，也难怪先前黎清思淼巴巴的去问他，只是他这神魂之伤同思淼所受的倒打不相同，不知是何缘故。
想明白了诸多事情，将军自然有心情陪着店主多坐了一会，直到黑暗中飞来一只黑鸟，停在花田里，它没有叫，只是好奇的张望了一下，然后，花田里出现了一个人。
恰逢子时，那人好似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披着一头黑色的长发，腰带上镶着九颗红玛瑙，腰上挂着一只银笛，便也恰在此时，店主站起身，往客栈内走去，那黑暗中的人走近，嘴边嗪一分自得笑意，对店主颔首：“怀夜，我们又见面了。”
店主难得的回了头，竟还做了一礼，然后才回到了客栈后院。
将军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人，这人长得很好看，也许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高大的男人很不合适，但他确实长得很好看，他肤色很白，鼻梁很挺，光是懒散站着就能让人赏心悦目。
将军当然不会被美色所迷惑，想来店主也不是，他眯了眯眼睛问：“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眉目弯弯，说不出的俊俏艳丽，那人道：“我是来自黑暗的人。”
将军看了看他旁边的那只正歪着头的鸟问：“你是夜行之人？”
“不。”那人优雅的转了一下头发道：“我是行夜之人，我所在的地方就是黑暗，”
将军明白了，他是见过一次这个人的，那时这人受天帝所召成为冥主，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当时天帝给他批了一句话：“其功盖世，然其心如石，行夜之人，当是如此。”
敬他怕他的人喊他冥主，厌恶他的人偷偷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黑鬼，他叫亭梧。
“你为何而来？”将军问。
“我每年都会来。”
“你便是二楼空房里其中一间的主人？”
“不错。”
“那你每年都来的缘由为何？”
冥主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我们之后再谈吧。” 美人即便是睡眼惺忪，也十足的养眼
将军看着冥主走上二楼，走进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原本在他身边的那只鸟扑棱了两下翅膀，飞到了房顶上。
将军却越来越觉得奇怪，这个无名村庄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将人、妖、冥主尽皆汇聚于此？而那最后空着的两间房，住的又会是谁？
将军这日睡觉有做了梦，只是全然不是像从前所做的关于花海的梦，在这个梦里他见到了很多的鲜血，满眼都是红色，然后有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将军仍然看不见那人的脸，可他却觉得那人是笑着的，这画面很诡异，流血到仿佛下一刻快要死掉的人，却露出十足真挚幸福的笑容，那着实是十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将军却觉得悲伤，心痛至极，便在寂静的深夜里，硬深深因这疼痛醒了过来。
将军坐起身看着窗外，他的被褥已经因为冷汗而湿透，而窗外没有借以抒情聊思的月亮，只有阴沉沉黑漆漆的天空。
也许还有一只黑鸟。
将军抚上胸口，那里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已经很久了，那里没再为谁这样激烈的跳动过。
